第(2/3)页 拉婆门不敢搭腔,眼前这位大王的语气空前的温和,温和得让熟知他的人感到害怕。 “你为什么不搭话?” “这……大王的意思,我不太懂。” “嗯,不懂……”始均厉道,“那就算了吧。”他突然望向南方,道:“我们是浅显的民族,真正会用脑的人不多。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们比这些华族人来得更加直接、更加纯粹!来得更有力量!” “那当然,我们万骑一冲,足以让大地也颤抖战栗!” “可我们却拿不下一个有莘不破!” 拉婆门被说得羞耻心起:“大王,请准许我带一队巫骑兵出去向有莘不破挑战!” 始均厉冷笑道:“他若是肯和你一战,会等到现在?” 看拉婆门涨红了脸,始均厉道:“中原人的那些伎俩,你是想不通的。嗯,不得不承认,轩辕族人确实人才济济。可惜啊,他们却不齐心。我听大祭师说,他们中原像季丹洛明那样的人还有好几个——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像季丹洛明那样的人,有一个便足以横行天下,如果有好几个的话,联起手来我们这些边远民族还有活路吗?” 拉婆门道:“听说他们中原人最喜欢自己人打自己人。” “没错。”始均厉道,“当年我对此很不解,曾问过公刘,公刘说人民多了,历史久了,文化深了自然如此,因为族内的差别太大,不同的意见太多。我说那你们岂不是迟早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他却又说炎黄族裔千年不倒,其中自有言语不能说出的道理在。” 拉婆门怔怔地看着他,不理解大王在说什么。 始均厉似乎也没向他解释的意思,自顾自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能和公刘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他坐在火堆边跟我说,他的国族面临几近灭绝的浩劫,其实那或许是个转机。他说如果能接续旧传统,创建新气象,或者将来能更胜从前也说不定。嘿嘿!你猜公刘当年对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 “他说华夏不以种族分,而以文德立。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干一番英雄事业。” “大王和公刘联手……”拉婆门张大了嘴巴,那可是个令人惊讶的组合。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只怕方圆三千里的土地都要被这两个人踩在脚下吧。拉婆门想起了公刘初兴时华族的富裕,不禁有些向往:“那也不错啊……” “你懂什么!”始均厉冷笑道,“我当初若是答应,现在我们早就灭族了!” “灭族?”拉婆门惊道,“大王是说这是公刘的一个阴谋?他实际上是想引诱我们,然后把我们都杀了?”他突然想起当年占领公刘所兴建的那些祭台和宫室后,族中有人很羡慕那些精美的东西,便想占为己有,却被始均厉一把火烧光了,说那是拿来诱人堕落的邪恶事物。 “不是,”始均厉道,“人会活下来,可北狄这名字却会消失掉。” “名字消失掉……”拉婆门大惑不解,“名字怎么会消失掉,就是消失掉了又有什么打紧?” 始均厉脸上突然泛起一阵寂寞的神色:“你不懂的。就像我不停跟你们解释如何聚拢斗气维持十里冰界,你们就是弄不懂一样。”他抚摸了一下身边的玄冰狮头斧,喃喃道:“这大西北,唯一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却在融父山十二连峰的那一边。” 正说间,突然声声喧哗传来,打破了始均厉片刻的平静。他双眉聚拢,眉间杀气大盛:“又来了!这是第九次!” 拉婆门道:“我这就点齐人马,去把他拦住!” “不!”始均厉冷冷道,“就让他冲进来。我要看看这男人能不能冲到我玄冰狮头斧跟前来!” 拉婆门忍住了不动,前方却不断来报:“那有莘不破已经突破冰界了!”“第一营地被挑了。”“狼头营巫骑兵被突然袭击,散乱不能聚成阵形,被那有莘不破弄了一场怪风盘旋上天,死伤惨重!”……“大王!那……” 最后一个小将跑到跟前,竟然没把话说完便倒地身亡。 拉婆门叫道:“大王!” 始均厉还是不动! “吼——”不是胡将的呼喝,而是一声兽吼!第一声充满愤怒,第二声夹带痛苦,第三声竟如悲嚎! 始均厉突然笑了。 有莘不破不知道,这个时候羿令符和桑谷隽竟然都不在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了。 在左招财的带领下,羿令符来到了常羊山的深处,左招财指着脚下一块巨石说:“那个地底洞窟,就在这地下千尺。”他说着就沉了下去,然后又马上想起羿令符不会地行之术。 “哎哟,那可怎么办啊?”左招财说,“要是世子在的话,以他的能力多半能将羿首领带下去,但我们却没法带羿首领到达千尺地下。” 羿令符沉思半晌,道:“地下还有没有人?” “有,右进宝在洞窟外的下面守着呢。只是里面传出来的气息太过可怕,所以我们都不敢进去。” “让他们都撤走!”羿令符道,“全部撤走。” 他没有说明原因,但左招财对羿令符充满了敬畏,又得了桑谷隽要自己一切听从羿令符吩咐的命令,当即潜下地底,过了好久才与右进宝等一干巴国的地行兵一起浮出地面。 “全部走开,离开常羊山。”羿令符说,“马上就离开,如果路上遇到有人要来,也全部将他们劝走。” “羿首领,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情?”右进宝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不必多问。”羿令符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左招财、右进宝率领巴国地行兵都撤退出了常羊山地界。羿令符这才张弓搭箭,忽然跳起,弓箭垂直对准了地面,瞄准了左招财指出的那个点! 一箭射出,透入地底千尺! 地面出现了一个寸许小孔,片刻之后一股死亡气息从小孔中喷涌了出来,伴随死亡气息涌出来的,还有一个似乎来自远古的声音。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在打扰我的千年长梦?” 有莘不破踏在窫窳的尸体上,然而这头在血池诞生的怪物这次没能逃过有莘不破的眼睛,它的元婴被有莘不破盯住了。 “哼!”傲视千军的男人走上一步,对准窫窳的元婴,一脚踏下。 那团血肉避无可避,贴着地面瑟瑟发抖。然而那一脚竟然没有踏实,一股寒气袭来,警惕的有莘不破马上跳开。失去肉身的窫窳如获大赦,长出四条软趴趴的肉腿,在混乱中逃得无影无踪。 有莘不破却没有逃。他已经有些疲倦,然而和前八次不同,他居然面对着始均厉而毫不退缩。 “很好,你终于还算是个男人。” 有莘不破冷笑道:“有没有你的称赞,我都是华夏的好男儿。” “是吗?” 玄冰狮头斧劈下,几个北狄的族长和将领怪叫一声带领将士纷纷逃开。没来得及逃到五十丈外的三千北狄将士,全被冻成冰雕。 有莘不破张开无明甲,手举鬼王刀抵挡,挡一斧,身子沉一沉,再挡一斧,身子再沉一沉。地面已经没到他的膝盖,但他还是不退。 “很好。”始均厉冷笑道,“再吃我一斧!” 刀斧第三次撞击,始均厉感到对方刀上凝聚的是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奇怪,他以前的刀风都是阴阳冲和的……”一念未已,一股旋风倒卷而起,始均厉心中一惊:“糟!” 有莘不破凝聚在鬼王刀上的全是至阳炽气,再利用始均厉斧头上的至阴寒气,阴阳相撞、龙虎对冲,发动了一次极不精纯、威力却远胜自己独力激发的旋风斩。 威力空前的旋风斩向西北肆虐而去,一路冲得北狄军营七零八落,凡卷入者无人得以幸免。 有莘不破和始均厉同处旋风斩的中心,这旋风斩有莘不破已经难以完全控制,因此也跟着始均厉承受那千刀剐万剑刺的苦楚。然而比起始均厉的惊怒交加,有莘不破却窃窃暗喜:“看来不等桑谷隽发动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这场大风,就能要了北狄几万人的性命!” 始均厉以寒气打破了旋风斩内部阴阳平衡,两人落地时已在北狄军营十里之外的一个小山上。有莘不破攻入冰界,破巫骑,杀窫窳,此时锐气已尽,始均厉却气势未老,玄冰斧第四次劈下,鬼王刀竟差点给震飞了。 有莘不破稳一稳气势,忽见始均厉的玄冰狮头斧上,竟然盘绕着一股可怕的龙气,斧身伸出若隐若现的双翼——应龙! “终于要出动了。”有莘不破笑道,“不过好像不是完全形态哦。” 始均厉冷笑道:“只如此,已足够取你性命!” 又是一斧击下,强大的罡风凝聚于一点,那是应龙之魄附体后的玄冰斧。鬼王刀迎上去的刹那,一股无可抵御的寒劲直透过来。 有莘不破全身一震,鬼王刀竟然脱手,虎口破裂,人也被震出十丈开外! 他素来以强横见长,江离他们用法术也许可以赢他,但说到正面对抗,除了季丹洛明和有莘羖之外,有莘不破却从来没被谁折服过。 但现在他却被这一震震得全身骨骼几欲散去。 可人还在半空,有莘不破却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来得好!”他张开无明甲护体,指着远处的北狄大营,叫道:“发动吧,发动吧!桑谷隽!发动吧!将北狄一族来个断根!” 始均厉吃了一惊,急回头时,却见北狄大营全无异状。 有莘不破一愣,随即大叫,呼声传出数十里外:“桑谷隽!快发动,快发动!” 但是按照计划本应该从北狄大营脚下猛然破土而出的融父山十二连峰却没有动静! 一切依旧平静。 始均厉放声大笑了起来:“故弄玄虚!” 有莘不破则感到有一股寒意从背脊直透下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有莘不破!”始均厉踏上了一步,凝聚着应龙无比霸道力量的玄冰狮头斧已经压到了有莘不破的头顶,“你完了,有莘不破!” 这次他却凝而不发,但寒气四透,跟着脚下的大地也都封冻了起来,竟将有莘不破四方上下全部封死。 “这一次,我要看看还有谁来救你!” 天亮了,然而连太阳也没给这小山带来任何温暖。整座山峰都已被冻成一个冰寒的地狱。一只甩着尾巴刚飞出林间的耳鼠[16]被封冻在半空,一匹刨着蹄子的足訾(zi)[17]被封死在巨石之上,一头山(hui)[18]刚抛出一颗石子,笑声突然被扼灭……这里已经成为被始均厉彻底控制的领域,没有一丝热气能溜进来,没有任何生命能活着出去! 有莘不破的心也凉了,不是因为那随时可能夺取他性命的阴寒,而是因为迟迟不见桑谷隽发动攻势。 “怎么回事!大旋风一起,应该马上行动才对,怎么到现在融父山十二连峰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融父山十二连峰一动,始均厉一定会不顾一切赶回去救援,不能全心进攻,那样有莘不破就有时间选择逃走或拖住始均厉的后腿不放。战场的主动权将落到自己手里。可是现在北狄的军营一片平静。 “桑谷隽!姬庆节!你们搞什么鬼!”有莘不破的心里第一次如此恐慌!即使当初面对更强大的都雄魁,他也没像今日这样害怕过!因为此刻令他置身死地的,不是始均厉的强大,而是朋友的失信! 内心的恐惧令有莘不破连睫毛也颤抖起来。 始均厉知道自己赢了。他的寒气已经瓦解了有莘不破的无明甲,开始侵袭他的身体——甚至意志! “完了。”始均厉没说,但却笑了。 “完了。”有莘不破没说,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刑天大战应龙 常羊山。 地底传来悠悠声响:“是谁?是谁?是谁?是谁在打扰我的长梦?是准备下来伴随我,渡过这千万年的地狱岁月吗?”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地面上,羿令符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是刑天……” “刑天?哈哈,哈哈……我当然不是刑天,我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魔王,我是能带走任何人生命的死神!渺小的人类,这就是你打扰我长眠的代价!” 小孔中喷出来的死气更浓了,羿令符却冷笑起来:“魔王?死神?我看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看守刑天坟墓的狱卒吧!”他举起了天心剑,往那个小孔一插。 地底登时传来了长长的痛苦呻吟,一股血气代替死气喷了出来,一个影子从地孔缝隙中蹿了出来,在日光下惊叫着。它兽身人面,一对大耳朵上挂着两条青蛇。羿令符道:“奢比尸[19]?”双眼猛地放出异光来。 那奢比尸在羿令符的威慑下竟然无法脱逃,只是求饶般叫道:“快让我走,快让我走!快让我走!”它似乎已经吓得连其他话都不会说了。 “你急什么!”羿令符道,“我不一定会杀你。” 这时大地一阵震动,奢比尸浑身颤抖,哭丧着呼唤:“他要出来了!他要出来了!你哪里弄来的这柄剑,竟然将他惊醒了!你知道将他惊醒的后果吗?” “谁要醒了?”羿令符道,“是刑天吗?” 奢比尸发出一声惨呼:“不要呼唤那个名字!” 天心剑猛地一震,从那个地孔中脱出飞向空中,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谁人叫我?” 奢比尸发出一声惨嚎,整个身体软倒在地,再也不能动弹。 羿令符道:“将你惊醒的,是我,羿令符。” “羿令符?没听说过。” “你当然不可能听说过。”羿令符道,“我是你死后千年的人了,是你同时代某个英雄的子孙!” “死后千年?死后千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我已经死了?” 羿令符道:“难道你不知道?” 地底传来了狂笑:“死?我不会死!我不死国人不会死!” 羿令符收回了天心剑,再次插入小孔,地底传来更加剧烈的震荡,羿令符道:“若你还没死,那就睁大眼睛看看,现在的天下已经成了谁人之天下!” 整座常羊山都摇晃了起来,巨大的震动让常羊山产生了崩裂,以羿令符射出来的小孔为中心,一道道裂痕向四周扩散,终于轰然崩塌。这时龙爪秃鹰一把抓起了羿令符,羿令符原本落足之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洞窟,洞窟深达千尺,黑幽幽的让人看不见最底层的情景。 一股死气从洞窟底传将出来,那个声音道:“谁人之天下,谁人之天下?难道现在不是姬轩辕和他子孙的天下吗?” “原来你也知道。”羿令符道,“看来你已完全被黄帝镇服了。” 洞窟底部的声音怒道:“胡说!我刑天除了炎帝之外,不向任何人臣服,就算是姬轩辕也不!” 羿令符道:“但是现在,轩辕黄帝的子孙仍然占有这个世界,他麾下的神兽仍然肆虐四方,而你呢,你只能沉睡在这黑暗的地底逐渐被人遗忘,你说你还未死,在我看来你却早已死去了!” 大地忽然震动了起来,那似乎是来自这位上古战神的愤怒!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股寒意,寒意之中带着一股可怕的龙气,羿令符心头一震,便知道应龙终于出现了! “不破有危险!”他心道。 地底的刑天似乎也感应到了应龙的气息,常羊山的震动也越来越频繁,羿令符道:“你也感应到了吧,那股气息,就是你们那个时代的最强者——应龙!” 刑天哈哈大笑:“我们那个时代的最强者?应龙?它算得老几!当年涿鹿之战,蚩尤只是召来飞廉那头小鹿,商羊那只小鸟,就已经压得应龙无还手之力!如果不是旱魃[20]出手,姬轩辕就要被他累得一败涂地了!我们那个时代的最强者?呸!” 羿令符也知道应龙其实没有刑天口中说的那么不堪,不过听他竟然将飞廉、商羊两大始祖神兽藐为“小鹿”、“小鸟”,也不禁莞尔。 这时伴随着应龙之气传来的寒意越来越浓,羿令符怕有莘不破有危险,不敢耽搁,冷冷道:“你也就只能过过嘴瘾而已,但你再怎么夸口,也改变不了自己被镇压在千尺山峰之下,而你的敌人却在世间逍遥纵横的事实!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身体被镇压,现在看来,你却是连心也已经死了,千年以前那如狂狮、如猛鸷,那连轩辕黄帝也忌惮害怕的刑天,今日已经不复存在了。” 地底传来了长长的低吼,这次地面没有摇晃,但有一种微震遍布方圆百里的地底,似乎是一股怒火被激发了出来,随时可能会掀开地面而爆发! 羿令符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看看天上吧,那一片片的乌云也都服从了应龙的使令;看看这片大地,这里都成了轩辕黄帝子孙的战场,而曾经号称战神的你却只能蜷缩在黑暗潮湿的地底看着与自己无关的这一切就这样发生。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刑天,你还是震塌这常羊山将自己埋葬起来吧。不死族的传说,将永远成为传说了!” 千尺地窟终于传出了怒吼,这声怒吼十分低沉,但蕴含的力量却令常羊山崩成了数片,就连远处的融父山十二连峰也摇晃了起来。 有莘不破和始均厉也感应到了这震动,有莘不破大喜道:“小隽,小隽,快行动!” 他以为是桑谷隽终于要发动移山了,但等了好一会却没有任何动静,玄冰狮头斧中应龙的影子盘旋了出来,离开了狮头斧,成了独立的形态。 “怎么了?”始均厉问道。要对付有莘不破,他原本不打算请出完整形态的应龙,只是打算借助一些它的力量,但这时应龙却自己穿透空间游了出来,龙头的影子望向常羊山的方向,说道:“我有一个老朋友觉醒了。” 应龙的龙角忽然大放光芒,猛地一挣,蹿入云间,千里间的水汽渐渐凝聚,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空中天湖。 有莘不破眼见应龙再次成形,忍不住破口狂骂道:“小隽!姬庆节!羿老大!你们都死哪里去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发动!那条长着翅膀的死爬虫又出来了!” 剧烈的地震使那个千尺洞窟越崩越大,地底的黑风呼啸而起,化作刑天的怒吼:“后生小子,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 羿令符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时整个天空的光和云开始连接并形成双翼巨龙形状,那是应龙之魄牵引天地之力而形成的云气龙身。 羿令符道:“看来,它已经感应到了你的存在。刑天,如果你害怕应龙就赶紧将常羊山整个儿震塌,将自己埋藏起来,我想应龙再怎么,也不见得会将你从千尺地底下挖出来鞭尸。” 这一次,地底传来的不再是怒吼,变成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羿令符道:“你笑什么?” 刑天长笑不止:“我笑什么?小子,你用我留给我后裔的遗物将我惊醒之后就不断激怒我,为的是让我去替你对付应龙吧?” 羿令符忽然沉默了下来。 在千年的传说当中,刑天乃是一个如同地火喷涌般易愤怒的无敌神将,然而看他在狂怒之下却还能转为冷静,并一下子就洞悉了自己的图谋,羿令符就知道自己错了。 神一般存在的千年英雄,岂是这么容易能被人玩弄的? 就在羿令符黯然之际,刑天却忽然说:“小子,虽然你的激将法失败了,不过我仍然可以帮你,只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羿令符精神一振。 刑天道:“你手中拿的那柄剑,是从我的后裔处得到的吧?” 羿令符道:“是。” 刑天道:“我虽然长眠地底,却也感应得到我不死族的血脉如今已经断绝。我自身长睡在这常羊山下,有我自己的选择,但不死之族的族统,却不能因我而断。小子,你,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刑天道:“你的身躯雄壮中蕴藏暴烈,很对我的胃口。我可以帮你击退应龙,但你必须答应我,为我传衍不死族的族统。如果你在盛年之时死去,则你要交出你的身体,如果你年老寿终,那么就交出一个与你有同等体质的子孙!” 羿令符道:“你要我为你传衍不死族的族统?但我既不是女人,可以为你生育儿子,身上又未曾流有不死族的血液,如何能为你传衍族统?” “不需要那些。”刑天道,“我不死一族族统的传衍,不一定要通过男女生殖,只需要通过感染即可,常羊氏其实也不是我的后人,只是他们守墓既久,终于出现了与我能够产生共鸣之人,受我感染,便埋下了不死族的血因。” “感染?”羿令符不大理解。 “你不需要懂得,你只需要答应。”刑天道,“应龙已将成形,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 一股上古元气从地底涌出,向羿令符卷来,羿令符心头一动,令龙爪秃鹰放开了自己,纵身投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窟之中。 在应龙冲天而起的刹那,有莘不破趁机脱离了始均厉的掌控,他感应到常羊山方向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涌动,便迅即飞驰而去。始均厉见状从后赶去,这时应龙云体也正朝常羊山方向转移。 到达常羊山后,有莘不破和始均厉不由得都吃了一惊。巨大的山体这时候已经崩裂成七八块,中央有一个直径十余里、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口卷来凛冽的罡风,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深邃黑色,就连有莘不破与始均厉这样的眼力也看不透。黑洞之上盘旋着一头龙爪秃鹰,有莘不破心道:“这事果然与羿老大有关,只是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应龙轰轰轰的声音从云间传来:“刑天,你还没死吗?” 千尺深洞中传来刑天的狂笑:“死?谁能杀得死我!就算是天崩了,地毁了,那造化的洪流也灭不了我的不死之身!” 一条雄壮的身影从黑洞中冉冉升起,任是有莘不破这种从小就听过刑天传说的人也忍不住吓了一跳:从地底中升起的这个男人没有头颅,他双乳暴睁,变成了双目,肚脐横裂,变成了血盆大口。他已经不知道在地底沉睡了多少年,腰间那一条黑漆漆的虎皮裙已经变成黑色,而且烂得只剩下一截,除此之外浑身赤裸,就连双手中的一对兵器——那对威震千古的干戚[21]似乎也破烂不堪了。 他似乎是刚刚从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饿鬼,然而双目寒光射处,却连神魔也要战栗! “刑天!真的是刑天!”有莘不破一时间忘了抑郁,欢呼高叫了起来。他离家出走时就决定要会遍天下英雄,但也万万没想到有机会遇见千年前的战神。 刑天怪眼一横,道:“小子,你是谁!” 有莘不破叫道:“我是羿令符羿老大的小弟,从小就听你的传说长大的有莘不破,刑天大神,天上那只长着翅膀的爬虫可恶得很,你快挥干戚劈了它吧!” 刑天呵呵一笑,猛地一冲跃到了云间,抡起斧头就往应龙云体斩去! 应龙本非实体,但刑天的战斧却连云气都能斩断!应龙云体阔达百里,战斧不过数尺,但发出的威力却劈断了覆盖面最广的左翼。斧光到处,左翼云气风消云散,化作了一阵甘雨。刑天身形一转,盾牌横扫,又劈断了右翼,云气化成水倾泻下来,冲成了一个巨大的地面湖泊。云气没有疼痛神经,应龙虽未感到疼痛,却气得雷声更响。 刑天哈哈笑道:“现在变成没翅膀的爬虫了。” 有莘不破叫道:“大神你将它的头、角、爪子也劈了,那它就变成一条蚯蚓了!” 刑天哈哈笑道:“好主意!” 应龙怒道:“刑天,你欺人太甚!”龙口一呼,一股云气喷出来,化作一条垂天瀑布,从千丈高空直冲下来,力道足以劈开山岳。 刑天以神盾护体向上冲去,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反冲下来,冲到地面后连大地都承受不住形成一个巨坑,连岩石都被这水力冲得粉碎。 有莘不破见了这等威势吃了一惊。应龙两翼云气重新凝聚,龙口一呼,又是一道垂天瀑布从天而降,冲入那个巨坑之中。 应龙呼道:“厉!借给我你的寒气!” 始均厉将寒冰之气冲天发出,应龙借了这寒冰属性,再喷一口龙气,整个巨坑都冻成了万载不化的寒冰。 有莘不破怒道:“你不是号称无敌神兽吗?打架也要帮手,无耻!” 地底却传来了刑天的大笑:“不要紧,不要紧!” 冰面猛地破裂,斧光中刑天已经冲天而起。应龙双翼一动,形成了一场席卷百里的暴风雨,暴风如刀,寒雨如针,将刑天卷在了整场风雨的核心。 刑天仍然以神盾护住正面,背脊任他风雨冲刷,片片死皮在风刀雨针中卸下,却又很快就长出新的皮肉来。应龙鼓动下的暴风雨迟迟不歇,大风刮了半日有余,大雨下到夕阳西下,这才渐渐平缓下来。刑天在风雨中被冲刷得全身赤裸,但握干戚的双手却没有丝毫放松,在风雨转弱的刹那又一次跃到空中,战斧一抡将应龙云体劈成了两半,神盾一扫切落了那对龙角。 应龙发出了惊鸣,地面的水滴汇聚成流,接着逆天而上,云间电光闪闪,天雷滚滚。 一道道的雷光劈下,形成了一个狂雷天牢。太阳已经下山,星月都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方圆数百里的大地漆黑无比,在这样的黑夜中,在云层与大地之间却有一团巨大的蓝光——那正是雷电汇聚之处。 每一刻都有上百道雷电在这个区域撞击,狂雷天牢的核心也不知道会达到什么样的热度,更不知道雷电互击会形成什么样的变异——在变异的电光球体中似乎连时空都被扭曲了。 千里之内的百姓,无论北狄还是华族都朝着这个地方顶礼膜拜,多么可怕的天地之威! 刑天却仍然以那个简单的姿势飘浮于天地之间,神盾护住了他的正面,背部任凭雷电击打,雷电将他的皮肉都电得焦黑糜烂,空间变异将他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甚至连骨头都能看见了。 这个夜晚,西北的天空轰击了十万天雷,在这种密集的雷电攻击之下,就算是蛊雕之类的千年老妖也要灰飞烟灭! 但是,当朝阳初升,刑天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云层之下,右手战斧一抡,竟然劈开了狂雷天牢,接着一跃跳上云层,仍然是战斧一斩,又将应龙云体切成了两半,神盾横劈,切断了整个龙头。 应龙的神通千变万化,但刑天却永远只是神盾护体、战斧劈敌,来来去去就是几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但他的神盾能够抵消任何攻击的大部分威力,战斧又能劈斩任何物体,冰可以劈开,山可以劈塌,连雷都可以劈断! 这种在简单中潜藏无穷力量的战斗方式,正是有莘不破的最爱,他一瞬间从刑天的招式中领悟到了武道至简的道理,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但天地间感到兴奋的不只有他一个人,刑天此刻似乎也十分兴奋,他干戚狂舞,将整个天空搅成混沌,云层大乱,溃不成形。应龙发出了哀怒的狂啸:“刑天!刑天!难道你真的不死吗?” 刑天的笑声紧接着响彻天地:“难道你到现在才知道吗?” 应龙怒道:“夸口!若不是我形体不在,只存魂魄,你休想支撑到现在!” 刑天哈哈笑道:“若你是实体,现在早在我干戚之下死了七八遍了,还能在这里饶舌吗?” 一人一龙所发动的战争这时已经波及千里,别说农耕作物,连草原也支持不住。始均厉担心祸害会波及自己的部族,向应龙发出了呼唤,不想再持续这场势必两败俱伤的战争。 但应龙却已经彻底暴怒,根本不理会始均厉的呼唤,将天空中的水汽凝缩,越缩越是密集,形成了一滴千钧的可怕重水。将整个天湖变成只有数十丈厚的重水,其密度可想而知,在这样的重水压力下,就算是金刚石也经受不住,但刑天却仍然双目怒睁,这样的重水,竟仍然无法毁灭他! 可如果让刑天干戚舞动、重水破裂,云下的这片土地是否能够挡住重水的倾泻? “龙祖,龙祖!”始均厉高叫道,“不要再战了,不要再战了!” 应龙却厉声喝道:“不杀刑天,我誓不回去!”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