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雒灵偏了偏头,轻托香腮,道:“你现在身受困厄,如果连这个也不放在心上,那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江离看着雒灵,眼前这个女孩子和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一开始,由于门派的对立,他对她充满了敌意。从祝融城到毒火雀池的路上,两人相安无事,甚至曾联手抗敌。而且在毒火雀池,江离发现不但季丹洛明和有莘羖,连师兄若木都没有因雒灵是心宗传人而心存芥蒂! 从那以后,江离对雒灵的戒心进一步消除,对四大宗派的关系也隐隐约约有了新的了解。而不久前都雄魁的那一番话更令江离茅塞顿开。 “在想什么?”雒灵问。 江离没有直接回答她,用桃花桃叶铺在身边的地上,道:“能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吗?” 雒灵却斜退两步,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手按膝头,背倚山壁,说:“快天黑了。不知道今晚有没有月亮。” “不破!冷静!” 有莘不破抓紧天蚕丝的手绷起条条青筋。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了!我们得冷静!否则就全完了!” “我知道。”有莘不破忍得全身都疼,“我会等,等到明天中午。明天……我一个人去闯血道。” “一个人?” “对!我闯血道,你让龙爪秃鹰带你从上面过去,燕其羽那么怕你,不敢拦你的。” “那你呢?” “我?明天再没有人可以拦住我。我不会再走弯路,我会用鬼王刀一路砍进去。” 这个晚上,月亮清幽。 江离取出都雄魁交给他的盒子,道:“你听过命运之轮吗?” 提起命运之轮,雒灵心中又是一凛,她想起了师父不久前才跟自己说过的话。 三十年前的空桑城,在大屠杀过后,那里已经成为一片鬼域。十几万人,包括一支百战雄师,被一柄剑杀得一干二净。无论夏王朝还是商国,无论西方还是东方,都在寻找这个人,这柄剑。然而他却永远地消失了,只从遥远的西方传来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也因为这场变故,夏都的太卜禀告大夏王说:天命之轮偏轨了。夏都的乐正也禀告大夏王说:天地之声变调了。夏都的上卿禀告大夏王说:东西方军事力量的对比出现了巨大的消长。 屠杀过后的空桑城废墟上,聚集了七个人:太一宗宗主祝宗人、洞天派宗主藐姑射、心宗宗主独苏儿、血宗宗主都雄魁,以及有莘不破的老师、在修为上足以和四大宗主比肩的伊尹。除了这五大宗师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连山子,一个是归藏子。连山子是大夏的太卜,归藏子是商国在野的隐士——这两个人分别代表了西方民族和东方民族卜算之学的巅峰。 除了这七人之外,在十数万尸骨的漩涡中心,还匍匐着龟蛇同体的神兽——拥有预知能力的玄武。 七大宗师和玄武一起,推演出了未来三十多年整个天下的命运之轮。作为强探天机的代价,连山子和归藏子同时失去了生命。 “这次见面,我师父才和我提起那件事情,”雒灵的声音听来遥远得像天上的弯月,“三十多年前,师父看过那个命运之轮。她是替我们看的。” 江离奇道:“你们?” “我,还有我师姐。” “那时候你应该还没出世吧。” “那时候师父已经有心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雒灵道,“但她对本门还有不能放手而去的责任。所以,她想通过命运之轮知道她传人的一些事情。” 江离道:“结果呢?” “命运之轮上,师父的两个徒弟会和天命所预示的革新紧紧纠缠在一起。师父只看到这些,然后就没有了。每个人看到的命运之轮都不尽相同,因为都只能看到一个侧影。”雒灵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你知道天命之轮也是你师父跟你提起的吗?难道他也来了?” 江离脸上一阵黯然,道:“不是。有个人不久前告诉我,我师父他……已经不在了。” 雒灵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哀矜:“怪不得你的心声这样肃穆。” 江离道:“如果师父还在,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我命运之轮的事情。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他隐藏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这么说的话,那命运之轮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一个你想也想不到的人。” 雒灵想了想,道:“都雄魁?” 江离一怔,叹道:“你真了不起!你怎么猜到的?” 雒灵道:“因为我知道不大可能是我师父,也不大可能是藐姑射,所以只能是都雄魁了。” “藐姑射?洞天派?” 雒灵回忆着,把自己在大相柳湖听到的那心声传给江离听。 “啊!”江离听着那心声,跟着也迷离起来,“这心声……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魔吗?你在哪里见过他的?” “在大相柳湖。”雒灵道,“那是你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来过,没停留多久又走了。嗯……你的心又有些难过,是为什么?” 江离道:“大相柳湖的事情把天魔也引来了,四宗师里独独我师父没到。看来都雄魁并没有说谎。” 雒灵道:“这些话都是他对你说的?还有那个命运之轮?” “对。”江离看了看手中的盒子,道,“你师父既然跟你讲过三十年前的事情,可曾提起连山子?” “嗯。”雒灵道,“那是三十年前强探天机、推演出整个天命之轮的两位预言大师中的一个。” “还有一个就是归藏子?” 雒灵点了点头,说:“师父说两人都已经变成僵尸。连山子被血祖带回夏都,归藏子则被伊挚前辈带走。” “原来如此。”江离道,“不破说过,他曾在他师父的房间里找到一具僵尸,在那具僵尸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当初我还以为那或许只是幻象,看来……雒灵,不破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情吗?” “没有。”雒灵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叹息,“他会对着我唱歌,和我……和我欢好,却很少陪我说话。” 江离却没有察觉到雒灵神色的变化,继续道:“不破说,在他看见的那个未来里,我们都不在他身边。” 雒灵身子一震:“都不在?” “嗯。”江离道,“我不在不奇怪,但为什么连你也不在呢?”他托起盒子,道:“想不想看看?” “是什么?” “连山子的眼睛。” 雒灵接过盒子,打了开来,侧过身去,背对着江离。 “她在犹豫吗?她会看吗?” 江离心中的问题,没有答案。 都雄魁道:“你徒弟好像也来了。” “嗯。” 都雄魁又道:“不去照顾她?” “用不着。看住你比较要紧。上次你用血影控制了那孩子的手让他杀人。谁知道这次你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再说,灵儿也已经长大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雒灵回过头来,把盒子还给江离。 江离没有问她“看了么”,也没有问她“怎么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雒灵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月光。 “你说,明天会怎样?”雒灵终于还是开口了。 “明天?” “嗯,明天。桑谷隽既然失陷,不破应该坐不住了。” 江离道:“他应该能忍到明天中午。这点耐性,不破还是有的。不过,明天就再没有人能在血道拦住他了。就算血雾合拢,他拼着全身精血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也会闯进来!” “你比我还了解他。”雒灵道,“你知道么,你被燕其羽拿住之后,他可有多着急!” 江离笑道:“他要是被拿住,我也会着急的。”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我在想……”雒灵迟疑着,终于说了出来,“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被抓住的人是我,他是不是也会这么着急。” 江离一怔,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这种问题?” 雒灵道:“我在想,在他的心里,到底是你重要一点,还是我重要一点……” 江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雒灵,许久,终于道:“你……你不会是在吃我的醋吧?” 雒灵看着自己的赤足,道:“不行吗?” 江离失声道:“可我只是不破的朋友!” “只是朋友?那我是什么?”雒灵道,“有很多话,他跟你说,却不跟我说。” 江离笑道:“这很正常啊。有些话本来就是……就是和朋友说比较合适。” “有这样的事?”雒灵道,“可问题是,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有什么事情,也不跟我商量。” 江离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女孩子。说她是个小女人,她在处理大事的时候又显得那么从容、那么明智。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但无论是眼高过顶的羿令符,还是被仇皇看出“骨子里透着傲气”的江离都不敢怀疑她作为心宗下一代传人的实力。然而此刻江离推翻了以前自己对雒灵的看法,原来自己以前看到的,仅仅是这个女孩子的一个侧面而已。 雒灵问道:“你在想什么?” 江离笑道:“你想知道?” “说说。” 江离道:“我知道了你和不破的来历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你们俩的相遇是心宗的阴谋’!后来,共处一段日子以后,我渐渐地改变了这种看法。不过我仍然认为,假如你顺利地成为不破的妻子,而不破又顺利地成为天下的共主,那心宗的影响力将因你而遍布天下。甚至取代太一宗,成为新的四宗之首!因为无论是你的风范还是你的智慧,一旦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定会引来民众对你的仰慕,甚至崇拜。” 雒灵饶有兴趣地听着,却不插口。 “可是,我突然发现,也许我错了。”江离道,“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事情真的像我们所希望的那样发展的话,那么你大概不会坐在不破旁边,供天下人顶礼膜拜,而是躲在深宫里,插插花儿,逗逗雀儿。关于你的一切,天下人所能知道的,除了传说,还是传说。” “或许会如你所说吧。不过,你刚才说‘我们所希望的那样’……”雒灵道,“你所说的希望,是怎样的?” 江离笑了笑,道:“我修我的天道,有莘不破行他的王道,羿令符把大钺(yu怀)[20]威镇四夷,桑谷隽和芈压两人保境安民,天下太平,万事如意。” 雒灵微微笑了:“那我呢?” 江离道:“刚才说了,你在后宫里插花逗雀儿。” “你想得可真是完美啊。”雒灵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还是搞错了一件事情。” “哦?” 雒灵道:“你刚才说‘我们’,谁跟你‘我们’啊?不破?羿令符?桑谷隽?我?都不是。每个人想的都和你不同!” 江离怔住了,神色也黯然下来,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的确只是我的想法。” “把大钺,威震四夷?”雒灵道,“或许羿令符小时候想过吧。可现在对他来说这些根本就不重要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也许就是如何把不破送回亳都去。其他的事情,他都只是在应付着。送回亳都之后会怎么样?我想,不破回到亳都的时候,就是羿令符这个男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就是他和我们分别的时候。” 江离欣赏地望着雒灵,眼前这个女孩在说话的时候,神情是如此平静,可她所说的话却句句在旁听者心中掀起狂澜。 “至于桑谷隽……保境安民的未来对他而言还太遥远。现在盘结在他心里的,是仇恨!”雒灵道,“他现在还没有向夏都冲去,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有待培锻。然而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报仇之后的事情呢?”雒灵的话仿佛在预告着某种别人不愿面对的命运:“假如他能够报仇,而且报仇之后还能活下来的话,那他也一定不是现在的桑谷隽了。因为这场报复太艰难了。做一件太艰难的事情,中间难免会发生一些事情。而有些事情,是会令人连人生理念也一并改变的。” 江离不得不承认,雒灵的话比他一厢情愿的幻想更加逼近真相。他对这个女孩的想法又有些变了:这真是刚才那个胡乱吃醋的女孩子吗?为什么她可以如此冷酷地来预告别人的人生?这些事情,连江离也不愿意去想它。 说完桑谷隽,雒灵停了下来,很久很久,才说:“不破的梦想,你只怕比我清楚吧。” 江离叹了一口气,道:“他想去流浪,如果我们这次打赢了血祖,我想他也许会沿着剑道继续西行,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你不希望他这样?” “成汤没有其他合适的继承人,”江离道,“不破这么一走,东方迟早会大乱的。如果成汤成为九州共主,那么大乱的就是整个天下。” 雒灵道:“师父说得的没错,你们太一宗的人,就是这么热心。” 江离道:“生灵涂炭岂是我辈所愿?如果有可能,你难道不会尽一份力吗?” “尽一份力就能改变吗?我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雒灵淡淡道,“再说,生灵涂炭,又关我何事?”她不理会江离皱起的眉头,继续道:“我在想,假如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们都还没死,而不破又执意西行……你说我们会怎么样?” 江离道:“羿令符不会让商队继续往西的。” “商队?你说这句话明显是在推卸,在逃避,把担子扔给羿令符。可是,这个商队还能改变不破的意向吗?”雒灵道,“如果说在祝融道上,不破对商队还有一点新鲜感的话,那现在这三十六辆铜车在他眼中就已完全变成一种累赘。羿令符没法让他掉头的。能让他掉头的人,只有一个。” 江离道:“你?” 雒灵却道:“你。” “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江离抱起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不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有莘不破显得很记挂我吧,但那并不代表我在他心里的地位比羿令符、芈压或桑谷隽重要。他记挂,仅仅因为我处在危险中罢了。换作其他的伙伴也会这样的。” 雒灵淡淡道:“是吗?”她虽然问了,却并没有期待江离回答的意思。江离听了,也没有回答她。 雒灵道:“这件事情以后,你打算做什么去?” “我不知道。”江离道,“师伯数十年前就已经破门而出,师父又去了,如今我也许已经是太一宗唯一的传人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不但是我个人的事情,也关乎我这个流派、这个学统。然而我到现在连太一宗最根本的东西都还没搞得很清楚。” 雒灵叹道:“我大概知道你的意向了。不过如果你这样选择的话,也许就再没什么事情能改变不破的去向了,或许……或许这件事情结束以后,就是他和我们分别的时候了。” 对这句话,江离只是静静地听着,但马上就发现这句话不对劲:“我们?羿令符、桑谷隽和芈压都有东归的理由,你却不同。不破就算和我们所有人都分手了,你也应该会在他身边的,不是吗?” “跟着他?不到最后一刻,我也不知自己会如何选择。而且……”雒灵道,“他的想法也未必像你想的那样。也许他会选择一个人西行也未可知。” 江离不解道:“你为什么这样想?不破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什么也没和我说。”雒灵道,“但是,对他来讲,解决事情最圆满的办法,是我替他怀上一个儿子,然后他就可以让羿令符把我带回亳都去承继成汤的血脉。而他则一个人流浪去……这样子,他也自由了,家族的责任也完成了。哈哈!”雒灵的脸像被一个不怎么美的梦蒙了起来:“那可有多圆满啊。” 江离听得倒吸一口冷气,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你在连山子的眼睛里看到的?” “不是,”雒灵的双眼泄漏出了她内心的忧郁,“如果是外物告诉我的,那我也不会在乎。可告诉我这些的,却是我的心。” “你想多了。”江离道,“你真的想得太多了,你把不破想成什么人了?你以为,他就把你当成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不是?” “不是!”江离抗声道,“绝对不是!” “那好,我就静静地等着,看看是你对,还是我对。”雒灵站了起来,望着天空道,“天亮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解毒 午时二刻。环绕着血谷的血雾又一次现出那道缝隙来。 有莘不破站在血谷之外,手按未出鞘的鬼王刀,大步踏了进去。血道的终点上,燕其羽和血晨正整装待敌,看见他只有一个人来,燕其羽警惕地往天上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点划过长空,她大惊之下,召来一股旋风托着芭蕉叶向那黑点冲去。 有莘不破一步步地踏过来,没有加快步伐,也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每一步踏出就像一脚踩在血晨的大动脉上,当有莘不破离他只有十步的时候,血晨左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这一步,让他丧失了刚刚鼓起的勇气。有莘不破没有使用‘法天象地’,但在血晨眼中,他却像一个巨人一样压迫过来。有莘踏进一步,血晨就后退一步,有莘前进十尺,血晨就后退一丈。这天的血道没有战斗,血雾合拢的时候,有莘不破的后脚跟刚刚踏出血雾最里面的边缘。他立定,按刀,逼视着血晨,这个令人厌恶的敌人已经被他击溃了。 血晨狂吼一声逃走了,有莘不破没有撕烂他的身体,没有毁灭他的元婴,却彻底摧垮了他的信心。 燕其羽急急忙忙向羿令符冲去,她冲得太快、太匆忙。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暴露在羿令符的视线之中。羿令符在空中远不如在地面灵活,可燕其羽不敢冒险。有莘不破说得没错,燕其羽的确很怕眼前这个鹰一样的男人。但有莘不破却不知道,燕其羽对羿令符不仅仅是忌惮这么简单。 羿令符让她吃了两次大亏,又两次都手下留情。两次失败让高傲的燕其羽在羿令符的阴影中低下了头颅。这个男人的强大折辱了她,但又带给了她一种虚幻的希望——借助外力来抵抗仇皇、摆脱他的控制。这个微弱的希望她平日里连想都不敢多想,因为仇皇太强大了,强大到光是他造出来的工具就所向披靡。然而作为仇皇最强大的工具——燕其羽在羿令符面前,尝到了彻底失败的滋味。 江离的话不足以说动燕其羽背叛仇皇,因为江离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哪怕当初那场对决并不公平,但已让江离在燕其羽的记忆中留下了一点软弱的印象。 但羿令符却相反。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男人是那样强横,强横得她不敢面对他的双眼。 “为什么还不动手?”羿令符冷冷道。他手上没有弓,也没有箭。但这种近似夸大的无所谓却让燕其羽感受到更可怕的压力。 “你……”燕其羽终于开口了,“你认为你们真的能对付得了仇皇大人?” 羿令符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他这态度却比一个明确的答案更能震撼燕其羽的神经。 在那一瞬间,燕其羽心中似乎也像她的昊天之风一样,转了三千六百转。终于,她咬了咬牙,道:“罢了罢了!我就赌一把吧!就算从此灰飞烟灭,也胜于永世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 听了她这句话,羿令符脸上似乎现出一丝惊讶,问道:“你要背叛仇皇?” “我早就背叛他了!”燕其羽道,“只是没有机会,我不敢冒然行动而已。” 羿令符道:“你就算背叛他又能怎样!你敢和他正面对敌吗?” 燕其羽惨然道:“我当然不敢,也不能!我的元婴控制在他手里,只要血池还在,只要他一念不熄,转念间就能令我万劫不复。” 羿令符道:“既然如此,你跟我说这些,对你对我又有何意?” 燕其羽道:“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件事情。” 羿令符心念一转,道:“你能帮我救出同伴?” 燕其羽道:“江离,还有那个叫芈压的少年我没办法。” 羿令符道:“那桑谷隽呢?” 燕其羽犹豫了一下,道:“可以。” “你的要求呢?”羿令符道,“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夺回元婴?” 燕其羽黯然道:“那只怕机会不大。反正我这次是豁出去了。我帮助你们,也只是在利用你们。就算只能和他同归于尽,也胜于做一辈子的傀儡!” 说到这里,燕其羽心中却又想起那两个和她命运相类的弟弟和妹妹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请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弟弟和妹妹。”她顿了顿,道:“不过在这场劫难里,他们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 羿令符点头道:“这个要求很合理,我尽力而为。你妹妹就是那个可以操纵寒气的小女孩吗?你弟弟我却没见过。” 燕其羽点点头说道:“她叫寒蝉。我弟弟叫川穹。虽然你没见过他,可一见就能认出他来的。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最漂亮的男孩子。” 寒蝉抚摸着水晶,看着水晶中的川穹,喃喃道:“川穹……你也和我一样,不会流泪,不会害怕,什么情感都没有吗?虽然姐姐说有了情感也不好受,可我现在却觉得没有也不好受。我才活了三个月,而你活的时间比我长得多。将来我们再长大些,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些东西。”突然,她感应到了仇皇的召唤:“啊!是主人在召唤我。不知又出了什么大事。是要我去给芈压送吃的吗?” “他们来了。”雒灵道,“这次来得好快。” “你要去帮忙吗?” “帮忙?不,我只是要去见仇皇。” 雒灵这句话让江离怔了一下,道:“见仇皇?” “嗯。”雒灵道,“在不破他们攻入血池之前去见他。” 江离惊道:“太危险了!还是等不破他们,会合了之后再去。仇皇的力量虽还没完全恢复,但我们中任何一个都还无法和他单独对抗。” 雒灵道:“谁说我要和他对抗了?” “那你……” “我不想站在不破背后,为了救你而战。” 这句话把江离听得呆了:“难道,难道你想故意去……” “是啊。”雒灵微笑着,笑得好像一个要和心上人玩捉迷藏的小女孩,“我想看看不破会不会很紧张地跑来救我。” 江离大声道:“雒灵!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耍性子!仇皇可不是一个陪我们玩的主儿!一个不小心,连性命都难保!” “我不是玩,也不是耍性子。”雒灵道,“有很多东西,总得到生死关头才能看得清楚,不是吗?” 羿令符对燕其羽道:“不破已经开始逼近血池了。我们快去救桑谷隽吧。”见燕其羽犹豫,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燕其羽道:“救桑谷隽只能我一个人去。” “一个人?”羿令符眼中闪了两闪,也不多问,只是道,“好吧。不过你能否告诉我困住江离的地方?” “江离?你想去救他?” “嗯。既然一起去救桑谷隽不方便,那我想试着救出江离。如果加上他的力量,我们成功的把握就会大很多。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燕其羽道:“他很好,但被主人用‘肉灵缚’限制在一个小谷里,芈压的情况也差不多。” “芈压不急。”羿令符道,“你先带我去江离那里吧。” 燕其羽想了想,道:“还是分头行事吧。”说着她脱下了上衣,羿令符一愣,别过脸去:“你干什么?” 突然听见一阵血肉分离的声响。回头来看,只见燕其羽裸露的背上长着一只翅膀,她正在把自己的翅膀撕下来。羿令符不禁道:“你干什么?”同样一句话,但一前一后的语气已经大不相同。 燕其羽道:“我用于飞行的芭蕉叶,其实是我背上的翅膀所化。其中一只在沙漠里被你夺走,化作一片羽毛。我为了飞行,才不得已把另一只也撕下来,化作我现在坐着的这片芭蕉叶。前天你虽然把那片羽毛射了回来,但它离开我已经多日了,你又不用灵力培锻它,再加上被你用了‘死灵诀’,生命力几乎消失。所以我才把它重新安上去,灌注自己的血气。整整一天一夜工夫,方才恢复旧观。我昨天不和你动手,这也是一个原因。” 说话声中,她已经把翅膀给撕了下来。整个背部一片血肉模糊。虽然燕其羽吭也不吭一下,但羿令符从她那惨白的脸色中看出她身受剧痛,忍不住问她:“既然你有一对翅膀,为什么还要把它化成芭蕉叶?直接用翅膀飞行不可以吗?” 燕其羽无声地笑道:“真想不到,你也会来关心别人的事情,你也会来关心我的事情!” 这句话把羿令符说得一窒,他不知是不愿意面对燕其羽赤裸的上身,还是不愿意面对燕其羽所说的话,终于还是别过脸去。 燕其羽的身体有血宗的力量在,虽然没有血晨那样可怕的回复力,但她撕裂翅膀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进行,因此伤口迅速弥合,连鲜血也自动流回体内。 “虽然我知道你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关心别人的事情,刚才问起只是一时好奇,不过你既然问起,我告诉你也无妨。”燕其羽的语气和眼神渐渐恢复倔强的本色,“这对翅膀叫风神之翼,也叫飞廉之翼,仇皇用飞廉之血造出了我,所以我也可以算是风神之后,可我讨厌这对翅膀!不是因为它们让我看起来和别人不大一样,而是因为它们就像一个符号,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记住自己的来历,提醒着我要向血池中的那个男人效忠,就算用它们我可以飞得更快、更自由,我也不愿意把它们显露出来。如果没有它们我就能够自由的话,我宁可天天身受断翅之痛!” 一直沉默的羿令符听了这些话,突然道:“救出桑谷隽之后,在我们成功之前,你不要到血池来。” 燕其羽听得一怔。 羿令符又补充了一句:“救桑谷隽的时候,如果有可能尽量不要让仇皇知道是你做的。” 燕其羽道:“为什么?” 羿令符:“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如果我们能成功杀死仇皇,只要仇皇在死前不对你起杀心的话,你活下来并得到自由的可能性很大。” 燕其羽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采。 羿令符不知是没有注意到,还是故意不去关注她,继续道:“好了,现在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江离吧。” 燕其羽把手中的翅膀一晃,化作一片羽毛,说道:“跟着它,它会带你去。” “好。”羿令符说着便要走。 燕其羽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 燕其羽迟疑了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道:“没什么。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我只是想对你说:如果我死了,而我弟弟还活着,替我把这片羽毛交给他。希望这片羽毛能代替我守护他。” “你妹妹呢?” “寒蝉如果能活下来,她的功力足以自保。川穹却是一片空白。” 羿令符也没问川穹为什么“一片空白”,只是道:“好。” 燕其羽也不再说什么,手一挥,羽毛打一个转,引着羿令符向江离所在的小谷飞去。望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燕其羽呆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掉转风头飞向陆离洞。 陆离洞被寒蝉用冰封住,但就算是数尺厚的玄冰也是经不起风刃的。燕其羽劈开玄冰,召来一股暖风把洞中的寒气吹尽,一时间,原本潮湿阴冷的陆离洞,变得温暖而干燥。 江离劝燕其羽“稍微回护桑谷隽一点”的话并没有白劝,由于燕其羽让寒蝉把陆离洞变成一个冰寒之地,有助于桑谷隽抑制体内无处宣泄的欲火,这几个时辰里,桑谷隽的情况并未恶化。 但陆离洞变暖以后,桑谷隽体内的欲火又发作起来,他那被欲火烧得干燥的喉咙抽搐着,却发不出声音。 燕其羽手一挥,芭蕉叶化成千万片羽毛,把洞口挡住。陆离洞登时暗了下来。但燕其羽取出先前水后所赠的一块光之水晶,那幽幽的光芒马上照得整个山洞春意融融。 她扶起桑谷隽,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打量着他。这个昏迷的男人其实长得蛮帅的。燕其羽抚摸了一下桑谷隽被蚕丝覆盖住的鼻子,鼻子很挺,颇有些男人气概;她又抚摸了一下他的眉毛,眉毛很秀,但眉尾略粗,因此清秀中又显出三分阳刚来。他的身材修长而不太过壮健,可以说一切都刚刚好,有莘不破和他相比强壮得有点过头,江离和他相比又漂亮得有点过火。 “唉,可惜,我……” 燕其羽轻轻脱下他的衣服,扔到一旁。衣服底下,桑谷隽全身的肌肤上都覆满了蚕丝——如果不是这层薄薄的蚕丝制止了他躁动,只怕此刻不但衣服早被他撕个稀巴烂,连皮肤甚至血肉也得被他自己用指甲抠下来。 燕其羽跟着也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她搂住了他,用自己冰凉的皮肤偎贴着桑谷隽滚烫的身体。她抚摸着他。天蚕丝遇见她阴凉的皮肤,层层脱落展开,在地上衍生成一个柔软舒服的丝床,两人的皮肤终于彻底地、无遮拦地贴在一起。 桑谷隽的意识还没有恢复,但天蚕丝脱落以后,他的欲火就像洪水面对刚刚开闸的大坝口,一发不可收拾。 她抚摸着他光滑的皮肤,柔软的头发,心想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男人。而在桑谷隽那里,他现在只知道怀里是一个女人。两人在陆离洞里翻滚着。桑谷隽体内的欲火发泄了一分,神智就清醒一分。当他呻吟着打了个寒战之后,整个人就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围的情景。就算这是个梦,桑谷隽也觉得这个梦太淫乱了,淫乱得不可原谅——他怎么可以对一直仰慕着的女孩子做这种事情? “你怎么了?”燕其羽说得很小声,听不出她的语气。 桑谷隽把她抱紧,闭着眼睛说:“我不该做这样的梦的。” “为什么?听说你很喜欢我的,难道不是真的?” “不!不!是真的。可,可我怎么能……怎么能做这样的梦。” “男人做这样的梦,很正常吧。”她伸手向下,抓住他的男性特征。桑谷隽啊的一声,躲了躲。 “干吗?”燕其羽说,“不喜欢?” “不,不是,可是,”桑谷隽说,突然他想起了朋友们,想起了昏迷前的处境,大叫道:“不好!”赤条条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 “我……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正事?” “现在……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外面?你是说江离、有莘不破他们?” “嗯。他们和仇皇打起来没有,还是……还是已经打完了?”说到这里他的声带不禁微微颤抖,生怕燕其羽说出令他难以接受的噩耗来。幸好,燕其羽的答案只是未知。 “我进来的时候,还没有,”燕其羽翻了个身,把背部修长的曲线完全暴露在桑谷隽眼皮底下,桑谷隽又开始想了。然而燕其羽接下来的话让他试图压下自己的念头:“现在只怕正打得火热吧。” 桑谷隽舔了舔燥热的嘴唇,道:“燕姑娘,我……我先去帮他们,然后再回来……” “再回来干什么?” 燕其羽这句话其实没其他意思,桑谷隽却被挑逗得脑袋充血。 燕其羽冷笑道:“你现在这样,出去也只是给他们帮倒忙而已。” “我……我不觉得有什么啊。” “你试试,运运真气。” 桑谷隽一运真气,小腹下那股火热又像蛇一样缠了上来。燕其羽脚一勾,把他勾倒,两个人又贴在了一起。 “我……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桑谷隽自责地说,“我……” “你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朋友。可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会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吧?”燕其羽道,“你中了我主人……嗯,中了仇皇的‘烈焰焚身’,我是在帮你驱火解毒。” “什么?” “要不,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不,我……唉,”桑谷隽道,“谢谢你,燕姑娘。” “谢什么。我也是为了我自己罢了。”燕其羽道。 桑谷隽坐了起来:“我得走了。” “走?” “嗯。不管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去血池。我不能丢下他们。就算死,也得和他们死在一起!” 燕其羽眼中流露出一点欣赏的神色:“嗯。不过,再来一次。” 虽然这半日间已经连对方的身体也了如指掌,但桑谷隽还是丢不开那点青涩:“不,不用了……我,我是说下次再……再那样。我觉得已经没事了。” “是吗?”燕其羽道,“可是你体内应该还有一点火毒。不弄干净,遇见仇皇你是会中招的。” “弄干净?” “嗯。把毒火排干净以后,你的身体以后就会对这‘烈焰焚身’产生抵抗力,你就可以在这血谷下面自由行动,不怕被这‘烈焰焚身’再次侵入。” 桑谷隽眼睛一亮。 燕其羽道:“想到什么了吗?” “嗯。”桑谷隽说,“我原来有个计划的,就是利用地热,把血池蒸干了,甚至把仇皇烧成灰烬。我已经找到地热之源,也想好了牵引的办法。只是还把握不准血池的位置。” 燕其羽道:“听起来蛮不错的。血池的位置我可以跟你说。不过,现在还是先帮你榨干最后一点毒火吧。”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