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有莘不破道:“那也是强盗!我们是为了报仇!” “是强盗!但你是有计划地去袭击盗贼——你的动机绝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你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收拾商队的士气,还为了他们的钱。我没说错吧?” 桑谷隽、芈压和师韶都听得呆了,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们结识有穷商队以前,所以既插不上口,也不知道如何插口。而羿令符却恍若未闻。雒灵低着头,她本来就偎依在有莘不破身边,这时偎依得更紧了。 有莘不破沉着脸不说话,江离继续道:“虽然我没有和你一起进攻窫窳寨,但我既然默认了你的行动,又帮你守车阵,那些屠杀就算是我也参与了一份,可是俘虏呢?” 有莘不破道:“好了!那次我都向你认错了!怎么你又提起?这次和上次根本不一样!” “是的,为了一群人杀另一群人!” 有莘不破怒道:“我没你那么博爱!我告诉你,如果有人举刀向我祖父砍去,那我一定先举刀砍倒他!” 江离道:“如果我首先把那个人制服了呢?你怎么对那个人?” 有莘不破道:“那要看他是否还对我祖父的生命构成威胁。” “如果是呢?” “杀了!” 江离深深呼吸,道:“如果你祖父率领一群人和另一群人战斗,你会怎么样?” “我会成为先锋!敌人想冲到我祖父面前,先问我的刀!” 江离道:“如果这群人都被你俘虏了,但却不肯臣服于你,你怎么办?也一刀杀了?有莘不破!天下事并不是都能通过直截了当的方法去解决的!我看重的不仅仅是这次对水族事件的方针,我更希望的是你处事能多几分耐心和宽容。” 有莘不破盯了他半晌,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为什么?” 有莘不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总希望我能够为那个位置而改变自己。可是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打算回家去坐那个位置。那个位置要考虑太多弯来绕去的事情,根本就违反我的本性。我的鬼王刀只有一条原则:亲者快,仇者痛!我就这样任性,那又怎么样!我一个自了汉,就算任性一点也不见得会搞得天下大乱!就这样一直任性下去,一直流浪下去,直到天涯海角,直到地老天荒!” 江离道:“自了汉?那你为什么还要管这件事情?” “做自了汉和这事又有什么冲突?”有莘不破道,“既然威胁到我亲人的安危,我自然是要管一管的。” 江离道:“那如果你不回去主持大局亲族又会遭到灭顶之灾呢?如果形势逼得你不得不去坐那个位置呢?” 有莘不破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只是他以前不愿意去想。 江离道:“有些责任,你总逃不开的,只是或迟或早的问题。” 有莘不破不悦道:“那又怎么样?你讲了这么多话,到底想让我说什么!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到底和今天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江离道:“眼前这个难题,其实我们有两个选择:最简捷的办法莫过于把水族的人一股脑杀了,灭了这一族,那不但解决了眼前的问题,连后患都没有了。” 桑谷隽和芈压吓了一跳,都觉得江离的这个说法太过直接,但又隐隐觉得事情到最后仍有可能演变成这个样子。 江离又道:“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办法,但肯定都十分麻烦。而且我们也很难保证水族的后代不会像采采父亲这一代一样,再次爆发这样强烈的仇恨和野心!我们也很难保证我们的后代有足够的力量来压制他们!我想看的,就是你的态度!” 有莘不破看看羿令符,这家伙却闭上眼睛不理睬自己。他倾向于简单、快捷的行事方式,更知道江离希望他的回答是第二个答案。他突然想起十二岁的时候师父教他烹鱼,还没轮到他动手,光是看到师父示范就把他吓跑了——那过程实在太繁琐、太考验人的耐性了!而有莘不破缺的恰恰就是这个,当年他不愿违背自己的天性把鱼烹好,今天他同样不愿意顺着江离的意愿说谎。 沉默了好一会,有莘不破终于开口道:“不是春天就一定不是冬天吗?你说的两种选择未必就构成绝对的对立!也许事情不会发展成第一个选择那样残酷,也不一定要像第二种选择那样麻烦!” 江离道:“哦?” 有莘不破道:“别忘了还有采采!我们争取找到她,说服她!” 江离道:“如果她起不了左右局面的影响呢?” 有莘不破道:“那就抱着尽量不杀人的心情去阻止这个计划!” “尽量不杀人么?”江离点头道,“虽然你还是回避了我的问题,不过……好吧,能够守住这条底线已经很不错了。”起身就要出车。 有莘不破问道:“你要干什么?” “找大相柳湖!”江离道,“水月大阵既然已经发动,我应该可以感应到一些蛛丝马迹!你说过,有些事情就是一百年也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对吧?” 江离走出去后,芈压问道:“有莘哥哥,如果上了战场,也要抱着‘尽量不杀’的心情吗?” 有莘不破道:“那怎么可能!战场之上只有你死我活的局面,仁慈这东西只能是胜利后的残余情绪!” 桑谷隽皱了皱眉头,有莘不破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但他一时却无法反驳。于是他站起来道:“我帮江离去。” 芈压道:“我也去!” 师韶突然道:“我想到东方去看看。” 有莘不破一愕:“东方?” 师韶道:“对。这件事结束以后,我想到亳都走一遭,看伊挚肯否为我调一碗加盐的羹。” 有莘不破道:“没你的音乐,我们的耳朵会很寂寞的。” 师韶笑了笑,走出车去。 车内只余三人。有莘不破道:“老大,咱们也去帮忙吧。要找大相柳湖,多半还得靠你的鹰眼。”这句话,当然是对羿令符说的。 羿令符却道:“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羿令符道:“事情也许不会像我们想的那样顺利。” 有莘不破道:“这是意料中事。” 羿令符道:“你的鬼王刀很可能会舔血。” 有莘不破道:“那也没办法。” 羿令符道:“如果连采采的血也在上面呢?” 有莘不破呼吸为之一窒。羿令符又道:“江离看起来文雅,但他其实比谁都倔强。别让他有机会看到你残暴的一面。” 有莘不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野蛮残暴的一面。”羿令符道,“要让人不看到你残暴的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压住那些残暴的念头。江离有点太文了,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残暴是会累积的,杀人是会上瘾的!” 有莘不破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爱讲大道理了?这不像你啊。” 羿令符不理他打岔,继续道:“如果你给江离留下了残暴的印象,那以后你用鬼王刀去杀所谓的坏人时,他会以为那只是恶人相磨。” 有莘不破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羿令符却视若无睹,继续他那平静得没有半点抑扬起伏的语调,“那样的话,假如有一天由你来推翻大夏,江离也会认为那不过是以暴易暴!” 有莘不破别过头去,“不会有那一天的!” “是吗?”丢下这样一句话后,羿令符就大踏步走出去了。 雒灵从背后搂住有莘不破,耳朵贴在他背上。 有莘不破的心跳很乱。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挺好?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往那个位置上推?”雒灵紧紧抓住有莘不破的手,但有莘不破却仿佛没有感到她的存在,“我不想去遵守什么法度,不想去体现什么仁慈!快意恩仇不是挺好吗?杀个把强盗,屁大的事情,他居然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有莘不破完全没有注意到,贴在他背上的雒灵突然一阵微微颤抖。 都雄魁道:“如何?要不要给他们一点提示?” “我看不必。祝宗人的徒弟在那里,应该可以找到方向。” 都雄魁道:“你真打算袖手旁观,放任他们干去?” “他们连涂山氏的亡灵也能应付,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师韶。” 咚咚咚……是师韶在擂鼓。 这威武的鼓声,是大战前的宣言吗? 河伯之败 水月大阵已经启动,但采采却无法阻止。 她不敢央求水王,因为父亲对她虽然慈爱,但一涉及族务,却固执得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她试图说服水后,但水后却说:“采采,我知道这个计划会冒着被平原的民族群起攻之的危险,可我们已经没有筹码和你父亲对抗了。” 大部分水族的民众——包括女性——都已经向水王效忠。 “采采,这是全族的选择。在决定实行计划之前,我们可以争取否决它。但现在你父亲已经得到全族人众的竭力拥护,无陆计划的启动已经无可阻止了,无论我们内心是否赞成这个计划,都不能在执行上拖全族的后腿!” 采采想说服母亲,却被母亲反过来要求她全力支持这个行动。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母亲,正如母亲根本不了解自己一样。水后反对这个计划,只因为她认为这个计划的风险太大;而采采她之所以反对,更多的是由于她不愿意站在昔日朋友的对立面。 在全族,采采找不到一个知音——即使在女性族人中。萝莎姨姆是水王的坚决拥护者,尽管十六年前曾一度倾向于水后的决策。萝灆姨姆则是水后的狂热追随者,当年她丈夫和儿子死于天山剑道一役,自此以后尽管她对平原的民族充满了仇恨,但她依然毫无保留地信任水后。 萝莎和萝灆代表了水族的两种不同选择。这十六年的时间里,水王和水后在互相比拼忍耐——看谁先忍不住。结果,反而是由平原来的人——河伯和有穷商队——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离别。 “唉,这或许是天意。”当水后说出这句话以后,采采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动摇父母的决心了。 远山一轮月亮,水底两个月影。采采一怔,知道小涘又在用幻月之术偷看自己了。她穿上衣服,逆着幻月之术的来路,找到了那个自己又恨又爱的大男孩。 小涘看着她,没有愧疚,只有火一样炽热的目光。 “弟弟……” “不要这么叫我!”每次小涘听到这个称呼都会咆哮起来。 “可你就是我弟弟!” 小涘转过脸去不看她。突然扑过来把她按倒在地,亲她,咬她。他的举措是这样年轻,年轻得还有些孩子气,可他的身体却已经成熟。 采采全身一颤,但马上就把欲念压下去了,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叫道:“洪涘伯川!” 小涘一怔,放开了采采,缩在一角,蜷曲起身子。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不成器!” 小涘道:“这和成器不成器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就要和有穷的人反目成仇了吗?”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采采又气又急,“也许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但一旦知道,他们一定会前来兴师问罪的——他们的亲人可都在平原啊!我不想和他们为敌。他们一个个那么有本事……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我不信爸爸对付不了他们。” “可我同样不希望他们受到爸爸的伤害!”采采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敌视平原的人,在我落难的时候,是他们救助了我。小相柳湖被河伯骚扰,也是他们见义勇为……” “小相柳湖落入河伯手中,只是因为妈妈和爸爸怄气,不肯动用大水咒。而有穷,爸爸说了,有穷那群人是在对你示恩!” “不,我相信他们出于真心。” “是吗?”小涘冷笑道,“你没看他们那个台首,那个有莘不破,还有另一个家伙,姓桑的那个——他们看你的时候,那眼神、那眼神里全都是猥亵。他们帮你根本就不怀好意!” 采采一愣。有莘不破和桑谷隽对她存在某种男人对女人的幻想,这她也看得出来。但采采也没有因此觉得不妥。“他们只是对我有些好感罢了,没其他的……” 小涘冷笑道:“没其他的?” “就有,那也只是很自然的反应……他们都是男人。” 小涘突然叫了起来:“很自然的反应?为什么?为什么?既然是很自然的反应,你为什么要骂我,要打我?我也是男人!” “可你是我弟弟!” “不是!我不是!” 采采全身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小涘,正要离开,一双手用力地把她环住,“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我也不想惹你生气啊!可是在我知道你是我姐姐之前,我已经……我已经……” 采采呆在那里。小涘没法收回自己的感情,她何尝不是?在那个大江的浴场中,当小涘通过幻月偷窥她的时候,当她通过幻月反窥小涘并在小涘的心里看见一个被反映着的自己的时候,那种镜子对着镜子的奇妙感觉就一直蛊惑着她。然而水族早已脱离野蛮千百年了,他们已经有了道德,懂得人应该自制。但这种道德,有时候反而让她和他想得更加厉害! “小涘,你放手吧。我们不可能的。” “不!” “小涘,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不允许我们在一起,可没有一个理由容许我们在一起!” “一个理由也没有?我们喜欢,这不算理由吗?” “这不是理由,这是任性!”说着,采采挣脱了那双手。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背后一声轻响——那是一个脆弱的心灵被捏碎的声响。 “啊!不好了,鱼,鱼!”远处传来族人的惊呼。 采采心中一凛,闻言赶去,中途遇到鱼阿呆,便问:“是你在捣鬼吗?” 阿呆忙道:“不是不是!我早已归顺水族,现在是公主您最忠实的坐骑,哪敢乱来!是湖口那边传来的声音啦。” 采采跳上阿呆,朝湖口的方向游去。大相柳湖是个淡水湖,方圆数百里,有雪水从上游而来,在东南另有一个出口形成一条河流——被水族名为“盈江”的——向东南流去,汇入大江。这和小相柳湖的情形相似,只是大相柳湖的规模远胜罢了。 此时,湖口处正有上百鱼逆流而来,企图进入大相柳湖。 现在水后“不准用大水咒”的禁令已破,这几条鱼采采哪会放在眼里?双手结成波浪状,念动咒语,登时无风起浪,一个三叠浪把 鱼全冲了出去。 “哈哈哈,女娃儿原来有点本事啊,被我拿住的时候怎么不动手?”一个老家伙破水而出,正是曾侵占小相柳湖的河伯东郭冯夷!采采心中吃了一惊,自忖没把握胜过他,脚下一踩,阿呆这次竟也不呆,头一沉,潜入水中求救去了。 采采心想自己占了地利,后援随时会到,倒也不害怕,脸上神色不变,虚足踏在湖面上;东郭冯夷踩着浪花,飞扬跋扈地在湖口外的水面上立定。一老一小对峙着。 采采心想:“说什么也得把他先拖住,等爸爸妈妈来了就不怕他了。”双手作莲花状,交叉于胸前,笑道:“东郭前辈,伤养好了?上次桑家哥哥自从见过你以后,可想念你得紧呢。一直担心您老人家在独 胯下的泥洞里受了委屈。” 东郭冯夷一听不由勃然大怒!他败在桑谷隽一个小辈手下,甚至不得不钻入冥灵肛门,游过独胯下,事后引为奇耻大辱,为了这事手下的虾兵蟹将没少吃他迁怒的苦头。这时被一个水族的少女直揭伤疤,哪里还忍得住?呼的一声一个浪花狂卷过来。 采采微笑道:“东郭前辈,就这点道行吗?怪不得会伤在巴国王子的手下啊。”她一边用言语激怒对方,一边发动莲花手诀,借着天上的月光、湖水的反射,幻化出十二个自己的幻象来。十二个“采采”如同飞仙一般穿插在河伯掀起的巨浪之间,如龙女在月下戏水,晃得东郭冯夷两眼迷离,如处仙山幻境。采采的真身却藏入水底,用一股潜流裹住自己,偷偷溜到东郭冯夷的背后。 “旋涡陷!”一个旋涡悄悄在东郭冯夷的身后出现,一股巨力倒卷,扯住东郭冯夷脚下的浪花倒拖。 河伯正在甄别那些幻影的真假,突然被采采从背后偷袭,一时不察,竟然被拖了进去。采采大喜,念动冰河大咒,瞬间召唤来八十一把玄冰旋转刀,汇进旋涡陷阱当中。只要河伯被卷进旋涡深处,立刻会被这八十一把玄冰旋转刀铰成碎片。 采采正高兴,突然一股奇异的寒流不知从何处来,把自己裹住了。这寒流的气息和自己的气息相融汇,全没半点抵触,心里不由奇怪:“难道是妈妈来了?” 她正诧异,身后一声巨响,一头巨兽浮出水面,却是一头铜甲象牙的巨龟,鼓动两道江流,把采采包围住了。采采大骇,想要借水遁逃走,只觉脚下有异,忙察看时,这才发现那八十一把玄冰旋转刀不知何时反窜回来,在她脚下形成一个旋涡急速旋转着,只要她再潜下半尺,立刻就会被自己造出来的玄冰刀分尸! 河伯哈哈大笑,破了采采的旋涡陷阱,踏水而出:“娃儿就是娃儿!你本领不小,就是见识太差。要不是你求胜心切,我还未必能拿得住你!” 采采眼见前有河伯东郭冯夷,后有玄龟冥灵,脚下是被河伯反制了的冰刀漩涡,只一个回合,自己竟然陷入绝境! 当初水王运用大水咒搬运法把小相柳湖的族人搬回大相柳湖,因为用的是河伯从桑谷隽手底逃走的路线,因此被河伯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一路寻到了大相柳湖。上次捉到采采后,他曾和水王过了一招,自知不如,这时感应到禁闭了十几年的水月大阵重新启动,猜想水王水后已经复合,不敢造次。在大相柳湖外逡巡许久,这日试探性地驱使鱼入湖,却见采采前来驱逐,心中大喜,定计要把采采拿住,以此来和水族交换“水之鉴”。对峙时,他听了采采的讽刺,假装暴怒,稍稍示弱,果然把采采一步步引入自己的诡计之中。 想到这里,东郭冯夷不禁得意。突然听一人道:“以男欺女,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好汉!”采采闻声大喜,爸爸来了。冥灵一见水王现身,舌头一吐,把采采卷住了。 东郭冯夷见采采已被制住,这才放心,对水王道:“英雄好汉老子没兴趣做。这女娃儿是你女儿没错吧?嘿,如今她落在我手中……” 水王冷笑道:“如何?” 东郭冯夷大笑道:“你若还想要她性命,就拿‘水之鉴’来换!” 水王一愣,突然大笑,“还以为你是个高手,原来全无见识!” 东郭冯夷一怔。他本性贪婪,祝宗人还在夏都之时就不喜欢他。后来祝宗人离开夏都,山鬼叛变,大夏王将镇都三门划归血祖无瓠子统领,但无瓠子也不喜欢他。自此以后,他常想自立门户。有次在偶然间他知道了在西方大荒之地,存在一个叫“水族”的古老部落,乃是数百年前水神共工的后代!这水族拥有异宝“水之鉴”,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似乎连四大宗师对之都颇有忌惮。 东郭冯夷深通水系玄功,对共工这位水系神通空前绝后的传说人物更是神往已久。因此一听到水族和“水之鉴”的存在,不由贪心大动。找了个借口跑出来,在这荒芜的西原一找就是数年。这时拿住了水族公主,正想以此作为要挟,迫使对方交出“水之鉴”。但水王的那一声狂笑却让他摸不到头脑,似乎是自己在什么地方搞错了,弄了个大笑话。 东郭冯夷正在沉吟,水王道:“快快放人,我还可饶你不死!否则……” “否则如何?” 水王一声冷笑,背后湖浪翻涌,就要发动攻势。 东郭冯夷脸色一变,“你不要你女儿性命了?冥灵!” 冥灵舌头倒卷,把采采拉到口边,一排森然巨齿悬在采采头上,采采被巨舌限制了行动力,冥灵的上颚偶尔滴下的唾液,令她又是恶心又是害怕,只得闭上了眼睛,却觉那股裹住自己的寒气顺着冥灵的舌头游离了自己,心中一动,莫非…… 东郭冯夷冷笑道:“如何?”水王的攻势略缓,但仍一步步逼来。 东郭冯夷心中没了底气:“这家伙若是把‘水之鉴’看得比女儿还重,那可怎么好?”眼睛盯着水王,一边全神戒备,一边飞身倒退,就落在冥灵身上了。于是他催动体内的生命之源,和冥灵连成一体。 “给我住手!”东郭冯夷喝道,“我数到三,你若不撤回浪花,我让你今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 水王一声冷笑,东郭冯夷喝道:“一!” 水势不缓,东郭冯夷再喝道:“二!” 水王皱了皱眉,东郭冯夷怒喝道:“三!” 汹涌而来的巨浪陡然顿住,就像突然被冰冻起来。东郭冯夷大喜,笑道:“你……”话未出口,突然一股寒意从足下传了上来,跟着冥灵惨叫一声,松开舌头放了采采。一个浪花倒卷,洪涘伯川破水而出,把采采抱住,飞身回到水王身边。 “冥灵!怎么了?”东郭冯夷连连安抚,却无法止住冥灵的暴动。他和冥灵合体,感觉相连,只觉一股太阴之气在冥灵体内乱窜,所到之处痛如刀割!在合体的状态下,这种剧痛东郭冯夷竟也感同身受! 冥灵越痛越厉害,终于抵受不住,头尾四肢都缩进龟甲之中。东郭冯夷似乎感到龟甲内血肉模糊,冥灵的生命气息越挣扎越弱,终于再没有动静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冥灵是九天之外一等一的幻兽,怎么会……” 忽然龟甲内另一股生命气息开始跳动着,成长着,东郭冯夷一阵战栗,正要切断和冥灵的联系,却已经来不及了。那股太阴之气涌了过来,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由于是借着他传送生命之源的通道入侵,河伯竟全无抵抗的余地,眼睁睁地放任那股异样力量在自己的体内打了一个死结。 噗的一声响,冥灵的四肢伸了出来,但却变了样子——就如四脚蛇的四肢!跟着龟甲的前方生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在江水的冲洗下,血肉去尽,鳞片层层——竟然是一个蛇头!跟着龟甲的后方也长出一条不一样的蛇尾! 东郭冯夷只觉一阵晕眩,蛇口张开,吐出一股雾气,雾气中一个女人的身影飘浮着,雾气散尽,女人的面貌渐渐清晰,正是水后! 东郭冯夷颤声道:“你……你把冥灵……吃了?” 水后不答,半侧着脸,神色似乎甚是疲倦。 水王滑行到水后身边,与水后并肩,对东郭冯夷冷笑道:“你本领不小,就是见识太差。要不是自以为是,我们还未必能拿住你!”却是学着东郭冯夷刚才嘲笑采采的语气。 东郭冯夷惊惧交加,指着水后道:“你……你以蛇食龟……” 水后道:“不错,这世界上再也没有冥灵了。这是一头全新的幻兽,可称为禺强。” 东郭冯夷心中大骇:这女人,比她丈夫还可怕!颤声道:“你……你在我体内安置了什么东西?” 水后道:“难道你不知道?” 东郭冯夷又是一阵战栗,“难道是‘玄阴心结’?”水后一声轻笑,算做默认。 东郭冯夷知道体内被种了这“心结”,从此只要水后一加催动,心脏的血液马上化为冰刀,把自己的内脏捣得粉碎。他不由垂头丧气地说:“我连冥灵都已经被你收服了,你还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水后道:“我何时要你的幻兽了?它虽然不再是冥灵了,但和你体内的玄阴心结气脉相连,你还是可以召唤和使动它。” “可是……” 水后截口道:“可是你以后就不再是什么镇都四门了。”水后微笑着对丈夫道:“溯,从今往后水族多了一个护法,如何?” 水王哈哈大笑。 东郭冯夷知道自己已经无可反抗,颓然跪倒在蛇身龟甲的幻兽禺强背上。 采采缩在小涘怀里,全身发抖。她从不知母亲是这么厉害的人,利用对手对女儿的轻视,几个照面就反转战局,制得对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禁向小涘的怀里靠得更紧——湖天广大,可是此时此地,只有这个大男孩的体温比较单纯。 都雄魁叹道:“这个女人厉害啊!除了你们心宗的传人外,我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子。” “谢谢你的推重,不过我们可担当不起。我心宗门下,要么就是天真烂漫的无知少女,要么就是被男人伤透了心的无奈小妇人,哪有你说的什么厉害女子?” 都雄魁冷笑道:“天真烂漫的无知少女?说的难道是妺喜?无奈小妇人?不包括沼夷吧?” “妺喜当然是个好孩子,她不过是刚好遇到一个好男人,把她宠坏了而已。这些年在夏都,我还要多谢你照料她。至于沼夷,唉,虽说她已经被逐出师门,但还是逃不过我们这一代人的苦命啊,要不然怎么会搞得夫离子散?” “哈哈……”都雄魁干笑数声,道,“照料妺喜娘娘?我怎么敢当?这些年我还得靠她帮我在大王面前周旋周旋呢!至于沼夷,因为情变,一夕之间迷得六万八千个男人精尽人亡,微[43]、髳[44](mǐo)两族多了十几万个寡妇,从此阴阳失调、元气大伤——嘿嘿,这份功夫连我也甘拜下风!这样的无奈小妇人,幸亏世上没有第三个!” “第三个?什么意思?” 都雄魁笑道:“沼夷再厉害,终究是你的手下败将。天上地下,四海内外,你如果认第二,哪个女人敢认第一?” “找到了。”江离说。 “嗯。”桑谷隽应声道,“刚才那边似乎有冥灵的气息。看来东郭冯夷那老小子比我们早了一步啊。” 羿令符道:“现在就过去?有什么计划没有?” “计划?”有莘不破道,“毕竟是采采的部族,咱们先礼后兵。” 江离叹道:“希望采采能给一个让我们罢手的说法。” 有莘不破摸了摸鬼王刀,“但愿如此!” 决战大相柳湖 已是黄昏,但大相柳湖却不平静。 萝莎来报:“王,有穷商队在外面叫喊,要我王出去。” 采采心道:“终于还是来了。” 溯流伯川却冷笑道:“不知死活!” 萝莎又道:“那个有莘不破还叫嚷着要公主出去见他。” 洪涘伯川道:“姐姐别理他。” “不。”采采说,“该来的终归要来,该见的迟早要见。爸爸妈妈,让我先见见他们吧。” 水后点了点头。溯流伯川道:“采采,记得不要再跨过湖界。这些平原人阴险狡猾,不可信任。” 采采点了点头,心里却摇了摇头,一路向湖口而来,小涘不放心,跟在后面。 “溯,我们也去看看。听萝莎她们的转述,这几个平原来的年轻人可没那么简单。” 采采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见了有莘不破和他们说什么好。从水晶小筑到湖界的路程不近,但今天却觉得忽儿就到了。 湖界外,有莘不破按刀傲立。左手边扶着弱不禁风的雒灵,右手边站着飞扬跳脱的芈压。空中飞着幻蝶,蝶背上立着桑谷隽;幻蝶旁停着七香车,车上坐着江离。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