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藏巴国的秘密-《山海经密码(全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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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道:“我不是说你。”
“那是说谁?”
江离道:“我们从孟涂出发到这里,一路都被几个贼盯着啊,难道你没发觉?”
芈压大喜:“你是说有贼跟着我们?外贼?”
江离道:“嗯。本事只怕不小,那些气息若隐若现的。本来让他们跟下去也没什么,但前面如果再遇到什么强敌,这些小贼又在后面跟我们捣乱,那就讨厌得很了。还是趁着无事,先解决掉的好。”
芈压叫道:“江离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去把他们打跑吗?太好了!有莘哥哥,吃完饭我们打贼去,上次遇到那头大土狗太厉害了打不过,这次,嘿嘿,我要让他们试试我的重黎之火。”
“在孟涂我们忌惮桑鏖望,现在离孟涂都一千八百里了,为什么还不动手?等什么?”
“雷旭,你急什么?”那妖冶的杜若一笑,道:“血晨都不着急,轮得到你急?”说着向那年纪较轻的黑衣人挨过去,把那年纪较大的年轻人雷旭看得眼中冒火。
“别碰我!”血晨厉声叫道,“再碰我,小心我杀了你。”
杜若笑得就像一只发春的猫,让血晨感到全身发毛,血晨大喝:“别笑了!”
杜若止住了笑,却用一副让血晨更受不了的媚态追问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还是说你不能喜欢?”
血晨就像被人踩痛了脚,脸色一沉。杜若心下一怕,知道他真个发火了,不禁退了两步。雷旭赶紧走上来拦在两人中间,道:“师弟,别这样。咱们大事为重。我们已经跟了这么久,不如就今晚冲进商队,把事情了结了。”
“不行!”血晨恢复了镇定,“我们来得晚,没见到川口的那场大战。但如果如靖歆所说,那个江离竟然能召唤九天外一等一的幻龙赤髯,那这帮人就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各个击破。”
“赤髯又怎么样?”那个相貌古朴的老者冷笑道,“如果你们是忌惮那个驱使七香车的少年,那就放心好了,这小子由我来对付,我保证他连赤髯都没法召唤!”
杜若笑道:“我们本来就要安排你去对付他啊,不过你对付人就可以了,那车可小心些,别把它烤焦了。”
靖歆看着这帮夏都来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冷笑:“这就是镇都四门新一代的才俊么?虽然实力不错,但如果不是有我在旁照料周旋,这些人根本不是有穷商队那几个年轻人的对手。”
饭后,芈压便抢着要出去“打贼”,被羿令符眼睛一瞪,这才噤声,转头向有莘不破求援,连使眼色。
有莘不破见状笑了笑,对江离说:“今晚?”
“不,现在出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他们,”江离说,“他们从孟涂跟到这里一直不出现,就是心有所忌,想找到我们人手分散的机会,然后各个击破。只要我们不分开,他们多半就不会出现。”
“那我们就分开好了。”有莘不破说,“各个击破没那么容易!”
“你有把握?”江离道,“如果来的是四五个和桑谷隽不相上下的人,你有办法一个打五个?”
“如果有五个桑谷隽联手来打我,我是打不赢的。但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死不了。只要那个受到袭击的人撑得住,其他人一起赶来,前后夹攻,这事就成了。”有莘不破说,“不过,你认为那些毛贼真有桑谷隽那么厉害?”
“我知道你的意思。”江离说,“不过这个战术要成功,前提是这些毛贼的实力比我们弱。如果真有五个桑谷隽,嘿嘿,你撑不了一时半会儿的,一个照面就死翘翘了!”他掏出五个种子,“这是多春苗的种子,每人一个,遇到危急状况把它捏爆,其他的种子就会有感应。”江离分派完种子以后又开始分派人手,“车阵不动,有莘不破向西,令符兄向南,我向东。其他人留守。”说着看了雒灵一眼。
芈压急道:“不行!我也要出去。”
有莘不破道:“中间策应的任务最重要了,而且敌人直袭大本营的机会也最大,所以其他方向都只有一个人,只有大本营需要两大高手坐镇,你要出去的话,和我换好了。”
芈压想了想,笑道:“那我还是在这里陪雒灵姐姐吧。”
有莘不破道:“那你可得照料好雒灵姐姐啊,保护女孩子是我们男子汉的责任!”
芈压傲然道:“这个自然!”
“禀、禀王上、侯爷: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少主,少主他又不见了!”
月隐日出。
羿令符策马南行,江离七香车腾空向东,有莘不破疾奔向西,车阵不动,辕门大开。
“他们竟然无缘无故分开了,这算什么?”雷旭冷笑道,“向我们挑战吗?”
“如果是挑战,”杜若看着血晨,道:“那我们应战么?”
血晨断然道:“当然!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敢分开行事,那是自寻死路,大伙全体向西,先攻有莘不破!”
“不!”那个相貌古朴的老者突然说。
血晨冷冷地盯着他,道:“乌悬!你说什么?”
乌悬给血晨看得有些忐忑,但仍坚持道:“对付一个有莘不破,不需要那么多人。我向南去擒住羿令符。”
血晨冷冷道:“我看你是想报师门之仇吧!”
乌悬道:“就算是,难道没有我你们就拿不下那个有莘不破?”
“我同意乌悬的话。”杜若道,“一个有莘不破,不需要那么多人一起动手。不过我有个更好的提议。”
血晨冷冷道:“哦?”
杜若嗲声道:“你别老对人家这么冷淡嘛。”
血晨怒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杜若仿佛很喜欢逗血晨发怒,但也不敢太过分,正色道:“乌悬和那把落日弓有仇,但让他去对付那个有穷传人不大适合,相反,我却是他的克星。”
血晨道:“说下去!”
杜若道:“我的意思是,我去对付那羿令符,乌悬对付那江离。你们三个,嘿嘿,别告诉我连个有莘不破也拿不下。”
乌悬接口道:“好!我赞成。”
雷旭淡淡道:“无所谓,反正要拿下那有莘不破我一个人就够了。其实我不懂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劳师动众的。明明我一个人就能干完的事情,还要动用这么多人干什么?”
血晨看了一眼靖歆,只见他笑道:“有各位在,其实用不到小可这点力气。无论如何安排,小可在旁呐喊助威就是了。”
有莘不破向西奔出十余里,遇见一座大山:山坡上桂木成林,山谷有很多无条草[86],那草形奇特。猛然,林间窜出一只(ying)如[87],形状像鹿但有一条白尾巴,有马一样的脚人一样的手,还长着四只角,随即又隐于山谷林荫间。
“出来吧。”有莘不破叫道。
一个人微笑着从一株桂木后面踱出,衣襟青青,神态悠悠,却是桑谷隽。
“哈,”有莘不破有些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桑谷隽笑道,“以为是一路盯着你们的那几个小贼么?”
“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桑谷隽笑道,“报仇啊!在孟涂我是主,你们是客,且放你们一马,但巫女峰下的账,迟早要找你们算清楚的。”
有莘不破微微觉得脚下有异,连忙跳开,原先立足那地面竟然陷了下去。他不敢停留,撒腿便逃。桑谷隽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立马赶来。有莘不破逃得好快,桑谷隽连施展法术的空当都没有,全力追赶,这才没让他逃脱。眼见有莘不破越逃地势越险峻,他冷笑道:“不向东边和你的伙伴会合么?你一个人斗不过我的。”
有莘不破不理他,慌不择路,竟走上一条死路。桑谷隽见他停在悬崖边上发愣,不禁放声大笑:“真不知道你这样糊涂的家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竟然能带着商队从东南一直走到巴国,都是多亏你几个朋友的帮忙吧。可惜啊,现在他们都不在你身边。”
有莘不破回过头来,怒道:“少爷我一个人也能对付你!”
说罢,他如风如箭,冲了过来。桑谷隽微微一笑。有莘不破冲到他身前五丈处,脚下地面突然下陷,沙石纷飞,把他裹了起来。
桑谷隽看着有莘不破的狼狈相,笑道:“人家说笨蛋一千年也学不乖,果然……咦!”一股劲风有如刀割,凌空劈来,桑谷隽不敢硬接,微微一让,那劲风猛地斜斜缩了回去,桑谷隽被这股如大海退潮般的力量一带,身子被带得向前冲了两三步,却见有莘不破从沙石中突围而出,两人已是短兵相接之势。
有莘不破大喝一声,右拳夹着一股气劲挥了过来,桑谷隽微微变色,身子微侧,左手一挡,右足一点,就要跳开,哪知有莘不破变拳为抓,牢牢把桑谷隽的左手给缠住了。
桑谷隽一挣没脱开,右拳跟着抢攻,两人贴身肉搏,这时候,什么法术都顾不上了。
方才有莘不破自陷绝路,为的便是激起桑谷隽的轻敌之心。他早有对付乱石阵的法门,假装冲动被桑谷隽的乱石阵困住,再用新练成的气刀破阵而出,等到桑谷隽发觉上当,两人已经缠在一起,桑谷隽相对于有莘不破的优势一时尽失。
这当代才俊中的两大高手武艺相当,但有莘不破用右手制住对方左手,空着左手和桑谷隽的右手搏斗,未免不够灵活,砰砰连挨两拳。
桑谷隽占了上风,锐气大盛,连攻三拳,哪知有莘不破拳路一变,只攻不守,还了两拳。桑谷隽那三拳如石碰金甲,有莘不破这两拳如刀劈石头。
有莘不破自在巫女峰下得那神秘人启发,对自身真力的运用更是得心应手,这时虽是左手对右手,但落拳之重,远胜对方。不到三个回合,桑谷隽便暗暗叫苦,这有莘不破的蛮力自己真是甘拜下风,无奈左手被他拿住,被迫和他近身对决。一刻钟下来,桑谷隽的拳力还没攻破有莘的气甲,却早被有莘不破揍得全身发疼,跟着太阳穴上连挨两下,更是头晕脑涨。
有莘不破叫道:“服不服?”
桑谷隽怒道:“服什么?”
有莘不破大声道:“不服再打!看谁先挨不住!”
两个人口中说话,拳脚不停。砰砰砰砰,缠在一起,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掌,桑谷隽不如有莘不破皮坚肉厚,脸被揍得像个猪头。
有莘不破笑道:“打小白脸就是爽,把你打得猪头肿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做花花公子?”
桑谷隽一愣,惊道:“你说什么?”
有莘不破笑道:“我说你现在就像一个猪头!”
桑谷隽也微微感到自己面部肿痛,急道“放开我!放开我”,全力挣扎,连攻击也忘了。
“你认输,我就放了你。”
桑谷隽怒道:“谁认输?”
“那好,那我们就互相揍到没力气!”说着连进四拳,拳拳打在桑谷隽的脸上,最后一拳正中鼻梁,桑谷隽登时鼻血长流,心中暗暗叫苦,“我何必和他比拼蛮力?真是笨。”咬咬牙,道:“好了,我承认蛮力比不过你。”
有莘不破见劲敌认输,心中大喜,当下见好就收,松手跳开。桑谷隽双手合拢,向地面虚劈,地面裂开一道小缝。
有莘不破左拳右掌,横在胸前,蓄劲待敌,却见桑谷隽双手分开,凌空虚引,一道清泉喷了出来,旁边的地面一陷,凹成一个小池,清泉注入,明亮如镜。桑谷隽伸头一照,几乎哭了出来:水面照出那人,好大一个猪头。
有莘不破骂道:“你长得很男人,怎么做事还这么娘娘腔?”
桑谷隽怒道:“谁娘娘腔了?”
只听背后一个声音冷笑道:“男人爱照镜子,那还不是娘娘腔?”
桑谷隽不愿意现在这副尊容再给第二个人看见,狠狠对有莘不破道:“咱们没完。”立足之处如水荡漾,瞬间沉进去不见了。
有莘氏的最后一人
江离乘坐七香车,向东方飞去。
日出河谷,扶桑何在?江离浪漫地幻想着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师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竟能得到桑谷秀那样一个女子的心。
七香车越飞越东,太阳越升越高,迎面吹来的风也越来越热。阳光渐渐毒辣起来,片刻间,七香车上的七色异花全部被烘得萎谢。江离回过神来,抬头看时,天上竟然有两个太阳:东方一个,头顶一个。
举目下望,郁郁苍苍的山林全变样了:草木枯死,江流干涸,走兽渴毙,飞禽敛翼。“我是误闯了空间,来到太阳幻境,还是走错了时间,来到十日时代?”
气温仍然在上升,水分仍然在蒸发,大地开始龟裂,七香车逐渐干枯。江离降下七香车,走下车来,隔着薄薄的鞋底,脚下传来一阵滚烫。他跪了下来,抚摸着干涸的泥土,这片土地的生命,都已经被那多出来的太阳烤死了。
“我死了以后,是不是会如同这些树木和禽兽一样,归于尘土,不留下一点痕迹?”江离痴痴地想着,竟然呆了,完全忘记自己的处境。
似乎只有在死亡的问题上,人才有抛开“万物之灵”这种虚幻自大的觉悟。
大雾。
以羿令符的鹰眼,竟然也看不清一丈以外的光景。龙爪飞鹰早已经被隔绝在这个大雾的世界外,座下的风马也早已迷途。
银环蛇缠在羿令符腰间,睡得很舒服——空气对人类来说太过潮湿,对它来讲却正合适。
羿令符默默地看着它,它已经不是她了。多年以后,在自己死后,朋友或后人把自己埋葬,在某块土地上隆起一个坟墓,有多少人还会关心黄土之下葬的是一个叫羿令符的人?或许没人敢靠近这个坟墓、没人敢近前凭吊吧,因为有一条大毒蛇徘徊在坟墓旁边,久久地守护着,直到它也老死,或者飞升。
“唉……”羿令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人生不过数十年,就算没有这场大雾,人类的眼睛又能够看多远?
江离如果死了,雒灵也许会叹息一声吧,但她知道这个命中注定的对手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羿令符如果死了,雒灵也许会为他祷念几句吧,但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也没那么脆弱;有莘不破呢?雒灵拿不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我会为他而拼命吗?那次江离召唤出的青龙想杀有莘不破,如果江离不及时阻止,自己会怎么办?”
那五个心声,一个奔东方去了,一个奔南方去了,三个奔西方去了。“对方的目的果然是他,可为什么不五个人一起围攻上去呢?那样胜算应该大得多吧。”雒灵看了看手中“多春草”的种子——那是江离发给大家缓急之时用来报信的——趁着芈压没注意,随手扔了。
“别人的死活,和我什么关系啊。不过,他……去看看他吧。”她伸了个懒腰,向芈压笑笑。
“雒灵姐姐,你累了吗?”芈压说,“不如你先休息一下吧,有什么状况的话,我应付得来!”
看着芈压挺起胸膛、大人样十足的样子,雒灵微笑着点点头,回到了大车“松抱”。
桑谷隽消失以后,有莘不破见到了血晨、雷旭和靖歆。
那两个陌生人是谁,有莘不破没有兴趣,但在有莘不破的印象里,靖歆却是一个欠揍的小老儿。他掂量了一会儿,收起了那多春草的种子,决定独力斗斗这三个家伙,也好试试从巫女峰下那个神秘人处学来的法门。
“小王孙好。”靖歆躬身行礼,脸含微笑,不知道他的人准认为他是有莘不破的至交。
有莘不破却听得脸色一沉:“什么小王孙,别乱嚷嚷!”他不喜欢靖歆这个人,更不喜欢“王孙”这个称呼。
“不喜欢这个称呼么?”雷旭笑道,“放心,很快就不是了,什么都不是了。”他原本离有莘不破有十丈远,但说完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有莘不破身前,两个人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在一起,以至于他那远远看起来很潇洒的笑容,在有莘不破的眼里却变得非常诡异。
雷旭笑声不断,左手已经扣住了有莘不破的右肩,右手插向有莘不破的左肋,触手处如铜铁,如岩石。雷旭微微变色,砰的一声,竟被有莘不破一拳打得飞起,不等落下,手足早被有莘不破凌空抓住,脊梁骨对准抬起的右腿,“咔咔”两声,雷旭的背脊骨被生生折断。有莘不破把软成一堆烂泥的雷旭丢在脚下,冷笑道:“下一个是谁?上来!”
血晨冷然不语,靖歆微笑不动。
“嘿嘿……”倒在地下的雷旭突然阴笑,冷笑,狂笑,慢慢爬起来,和吃了一惊的有莘不破鼻子贴鼻子,一脸猥亵,“小王孙,要不要再来一次?”
恶心!有莘不破脸色一沉,啵的一声,右手如刀,从雷旭的前胸刺入,后背穿出。雷旭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那表情却假得极度夸张,就像一个痞子在逗一个孩子,“哎呀,我好疼啊!哈哈哈,懂了没有啊小子,少爷我是杀不死的。”
有莘不破大喝一声,抽出右手,迅速抓住雷旭双肩,奋起神力,竟然把眼前这人硬生生扯成两半,左边的尸体连着头,右边的尸体带着生殖器,心肝脾肺肾大肠小肠流了一地,手一扬,两瓣尸体远远抛开。
“你再不死,我服你!”
“是吗?”说话的是血晨。他在冷笑。
“是吗?”说话的是靖歆,他依然脸含微笑。
有莘不破的脸色却有些变了。地上那些内脏突然蠕动起来,两瓣尸体也各自站起来,合在一起,那些内脏自觉地爬回尚未合拢的胸腔腹腔,连一地的鲜血也流了回去,片刻间,只在那诡异的胸腹上犹有一条斜斜的血痕,雷旭伸出蛇信一般的舌头舔了舔血痕,舌头过处,肌肤平复如初。如果不是那被连带着扯烂的衣服,这个人简直没有半点才刚刚被“分尸”的痕迹。
“你是人?还是怪兽?”有莘不破突然想呕吐。他杀人不少,但眼前这人明明活着却比死尸还令人作呕。
“我说过,你杀不了我的。”雷旭又走了上来,鼻子贴近有莘不破的鼻子,“要不要再试试?”
血晨忽然道:“别玩了!”
“呵呵,可惜啊,”雷旭笑得像一个男妓,“本来还想和你再亲近亲近,这么健硕的身体,我好久没有……”话没说完,他的脸部突然凸出无数尖锐的骨头,刺向有莘不破的五官。
有莘不破眼皮一阖,骨头竟然刺不进去!雷旭怪叫一声,全身上下长出三百根骨刺,或直或曲,刺向有莘不破的咽喉、心脏、背心、腿弯、下阴……但刺破衣服以后,便被一层淡淡的真气挡住。
雷旭变了变脸色,有莘不破一声冷笑,气刀发出,雷旭头断、肩卸、肚穿、内脏横流。有莘不破怒吼一声,一招“刀剑乱”,把被分成五块的尸体剁成粉碎。劲风到处,连远处的靖歆和血晨也受波及。靖歆一闪避开,血晨却任由劲风劈砍,刀风的余威只割断了他几根头发,划开他身上的衣服,竟无法割伤他的皮肤!
荒山野岭,鲜血乱溅,碎肉遍地。但那鲜血和碎肉,竟然还在流淌,还在蠕动。
有莘不破脸色大变:这个“东西”,难道真的是杀不死的么?
雒灵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她闭了六感,隐隐约约察觉到西面除了有莘不破和三个陌生人,还存在一个奇异的心响。那么平稳,又那么飘忽。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心声?多么雄浑又多么悲凉?是巫女峰下那个神秘男子么?
这样的人,不是她能够对付的,如果对方是敌人,自己是否还要为有莘不破而前去冒险?
“看来,我应该找一件会自己恢复原样的衣服。”再次恢复的雷旭欣赏地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笑得很自恋。
血晨喝道:“别闹了!攻不破他的护身真气,用血蛊!”
“为什么这么急?”雷旭回头看着他,“难道是因为你不喜欢别人看见我的身体么?”
血晨的脸色变得异常阴郁,雷旭脸色变了变,不知怎地,他最近变得和杜若一般,喜欢逗血晨生气,但他和杜若一样,也不敢真的把这个可怕的师弟惹火。“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把他解决掉!”
实际上,雷旭并不像他的表情那样轻松。“化零为整”的混元大法并不能够无止境地使用,一旦生命之源耗光而有莘不破的力量还没有衰颓,他就危险了——而更危险的是,假如有莘不破竟然看出他的死门……眼前这个男人攻守兼备,实在不好对付。他第一次被“分尸”是主动卖了一个破绽给他,意图以“杀不死”的震撼一举击溃有莘不破的信心,不过看来并没有成功。
看着再次走近的雷旭,有莘不破抬起了手,就算知道这样未必杀得了他,但眼前这个男人“完整”的时候比变成一堆碎肉的时候更恶心。
“没用的。”一个声音说。
不是靖歆,不是血晨,也不是雷旭,这三人大吃一惊。
有莘不破循声看去,一个须发又密又长的男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如果不是那双明亮得叫人吃惊的眼睛,有莘不破几乎以为他是一个野人。
“你是谁?”四人异口同声喝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在场四个人竟没人察觉。难道他是对方早就埋伏在这里的杀招?
虽然从来没见过他,但对这个连容貌也看不清楚的男人,有莘不破心中竟无来由地生出一股亲切的感觉。那男人看着他,眼神似乎也很亲和,“小伙子,你这么乱打杀不死他的,不过你身体不错,力气够大,说不定能把他累死。只是太浪费力气了。”
“哦?”有莘不破眼睛一亮。
他早就意识到对手用的可能是某种邪法,只是自己没找到对方的死门而已。“可我几乎都把他打粉碎了啊。”
那男人笑了笑,说:“找不到血宗传人的血婴儿,就是把他剁成烂泥也没用。”
血婴儿!听到这个词,血晨和雷旭脸色大变。
“血婴儿是什么?”有莘不破恭谨地问,“是他们的死门吗?”
“应该说是他们最坚韧的生命源点。不过你只要能摧毁它,嘿嘿,他们就完了。”
有莘不破喜道:“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的血婴儿?”
雷旭阴沉着脸,以影魅神功催动影子暗暗向那个男人袭去;血晨跨出了一步,只要那个男人再提到什么,他立马就要动手杀人;靖歆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左脚向后微微挪动。
那个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举措,在他眼里,仿佛这个悬崖边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只剩下眼前这个看着很顺眼的少年。不过他也并没有回答有莘不破的问题,却道:“小伙子,你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了,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有莘不破!”
这神秘男子的眉毛扬了扬,连眼睛仿佛也在微笑,“为什么要姓有莘啊。这个姓不好。”
“谁说的?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姓氏!”
“哦?”
“这个家族有着无数动人的故事,也出过无数英雄好汉!”
“这些故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的祖母。”提起祖母,有莘不破脸上不由复现出了笑容,一时间忘了身边强敌环绕。“小时候,她常常在我睡觉前给我讲有莘氏的故事……”
“哦,是吗?”那男子微笑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淡淡的影子绕到了自己的背后。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有莘不破问道。
“我年纪比你大,说话不能这么没礼貌。”神秘男子言语间仿佛带着点责备的意思,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和善。
有莘不破一愕,重新问了一句:“前辈您贵姓,怎么称呼?”
一直在琢磨着的靖歆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光中现出恐惧的光芒,便听那个男人说:“我也姓有莘,这个姓,好久没人提起了……”
有莘不破狂喜道:“你、你……你就是……”
“我叫有莘羖。如果没有你,本应是这个姓氏最后一个男人……”
有莘羖?这个男人竟然是有莘羖!
乌悬隐身在日晕之中,盯着江离。这个家伙真是奇怪,七香车都快被烤焦了,人也被烤得脱水,居然还在那里唱歌。
江离的嘴唇已经干裂,喉咙更是沙哑,唱出来的歌词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可他还在那里忘情地唱着:“青云衣,白霓裳,举长矢,射天狼……杳冥冥……杳明明……”
江离终于倒下去了,是想起了杳杳不可见的过去,还是感悟到茫茫不可知的未来?这些乌悬都不可能知道,他只知道,这个被血晨视为有穷商队最难对付的人终于在叹息一声之后就倒了下去。
一滴水珠从江离的脸颊滑下,那是泪水?还是汗水?
狂喜中的乌悬没有注意到那滴水珠,它在被酷热蒸发掉以前,溜进了龟裂的地面。他也没有留意到一片小叶被一阵热风吹起,悄悄地飘离江离的身边,飘向高空。
杜若见羿令符拿起了落日弓,但她并不担心。箭手在大雾中等于失去了眼睛,射出来的箭也就失去了威力。
雾越来越浓,视力可以穿透大雾的杜若可以清楚地看到羿令符连衣袂也变得湿漉漉的。再过半刻,湿气就会侵入他的肌肤;再过一刻,湿气就会侵入他的血液;半个时辰之内,湿气就会侵入他的骨髓。那时候,这个男人将在她湿气的控制下生不如死,只剩下两个选择:成为她的傀儡,或者自戕!
祝融之羽!一道火光破空而上,随即落下,化成一个火环,在羿令符的周围熊熊燃烧着,给火环内的一人一马带来了短暂的干燥和温暖。
“你撑不了多久的!”杜若暗暗道,催动比方才更浓的湿气,向羿令符掩来。
血晨的脸色变了,雷旭的脸色也变了,靖歆脸上早已惨无人色。
“擒杀有莘羖者,赏万金!庶人封侯,官卿加爵!”在这样的激励下,还是没人敢接下这个“美差”,这件事情甚至连血祖也做不到。
大夏王的威严、血祖的暴力,这是最令天下人战栗的两件事情。但叛逆了大夏王几十年,和血祖做了一辈子的仇敌,有莘羖却还活着!
“你就是有莘羖么!”雷旭突然狂笑起来。
“他疯了吗?”靖歆想。
“听说有莘羖是天底下寥寥几个能召唤始祖幻兽的人,嘿嘿,如果你真的是,召唤出来让小爷看看啊!”雷旭额头流着冷汗,狂笑着向有莘羖迈去。
靖歆懂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在冒险,他在赌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莘羖。但对靖歆来说,无论真假,他现在只想逃。“有莘羖”这三个字太危险了,哪怕眼前是个假的,他也不愿意面对。“让这愚蠢的小子去试探吧,我争取的就是他动手的那一刻。”
雷旭一步步向有莘羖走去,有莘不破不动,血晨也不动,两个人的理由是一样的:如果这个有莘羖是真的,那么根本没有帮忙的必要;如果这个有莘羖是假的,那么何必帮忙?
雷旭离有莘羖还有十步,但有莘羖背后的影子却渐渐显现出来——一条蟒蛇的形状。雷旭动手了。他的影子突然变成红色,盘绕上来,像一条巨蟒一样缠向有莘羖的脖子,死命勒住,收紧……
“用影子远攻,如果情况不对,马上就撤……”这是雷旭自以为聪明的打算。
“雷旭一落下风,马上就撤!”这是血晨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
“雷旭一动手,马上就撤!”这是靖歆胆小而谨慎的行动。
“哈哈……管你是不是真的有莘羖,被我的血影之蟒缠住,也只有死路一条。”雷旭狂笑着。
这时候雷旭没有发现,那个被他笑为“胆小鬼”的靖歆已经逃了;他更不知道,隐身在一块巨岩后面的雒灵,正无声地悠悠一叹。
九尾狐的邪恶
“哈哈……”
狂笑中的雷旭正期待着对手的颈骨被自己的血影勒断的声音,但听到的却是血影笼罩下的一声长叹。这声长叹仿佛是在说:本来,我并没有打算直接介入你们小一辈的争斗……
有莘不破大喜,血晨大惊,但所有的反应都来不及了。
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有莘羖的手从血影中伸了出来,往那晃若实体的血影上一掏。
雷旭没有落下风,因为根本就没有对抗的过程,有莘羖一出手,战斗就结束了。血影之蟒烟消云散,雷旭的整个身子也停顿在那里。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是那对充满恐惧的眼睛,那是自知必死的人才有的特殊眼神。
雷旭唯一还能活动的眼珠紧紧地盯着有莘羖手掌中漂浮着的一团指头大小、缓缓蠕动、若有若无的血块。
有莘不破眼睛一亮,“这就是他不死的秘密——‘元婴’吗?”
有莘羖点了点头。血教的肉身修炼号称天下第一,如果不能毁灭血宗传人的血婴儿,他们就有无限次复活的可能性。
“我懂了。”有莘不破说,“但怎么找到他们的血婴儿还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有莘羖笑了笑,并不说话,因为有莘不破这个问题也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他制住血婴儿的手掌开始收拢。
“不要——”血晨厉声惨叫着。
雷旭的身体轰然倒地,片刻间便化成一滩血水。
血晨顿时仿佛失掉魂魄般跪倒,突然放声大哭,跟着放声大笑,跟着发疯般爬到那滩腐臭的血水旁边,用脑袋去撞地面,用指甲抓破自己的脸,用舌头去舔那些腐烂的血肉和发臭的血水。
有莘不破看得肠胃反转。他没想到活着的这家伙比死了的那家伙更加令人作呕。就在这时,地上的血肉炸了开来,化成一片血雾,有莘不破一惊,向后急退,脚下一空,掉下了悬崖,危急间右手急抓,插进了悬崖边上的岩石,一借力,跃了上来。
崖边一片狼藉,有莘羖镇定如恒,坐在一堵不知何处来的铜墙后面。厚达一尺的铜墙在这片刻间竟然已被血雾腐蚀得千疮百孔。
那个刚刚还在为同伴之死伤心哀嚎的血晨,却早已杳无踪影。
“可惜,让他跑了。”
“不一定跑得掉吧,你的一个同伴追过去了。”有莘羖说。他仍然安坐在那里,死了一个雷旭,跑了一个血晨,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我的一个同伴?”
“嗯,刚才一直隐身在岩石后面。那人对你没有恶意,对那三个人却充满戒备,应该是你的同伴。”
“我赢了。”杜若想。湿气在她的催动下已经攻进了那个火圈。
这时,羿令符又张开了他的弓,落月弓!
“他又想干什么?”让杜若吃惊的是,羿令符的箭这次不是对准了天空,而是瞄向她所在的方向!
“他发现我了,怎么可能?不!他瞄得偏了。是了,我刚才湿气催谷得太急,让他察觉到湿气的来源!哼!看来他的鹰眼还是没法看透我的‘云迷’,所以才没法瞄准。”就在杜若想转移阵地的时候,羿令符发箭了。
“哼!什么神箭手?没看清楚就乱射!啊,好好听啊,这是什么声音?是曲子么?咦?为什么这么冷,这,怎么回事?”
大雾突然消失了,空气中所有的湿气都被那一箭“广寒曲”引到了杜若周围,结成一块大冰。
被冻在巨大冰块中的杜若,愤怒地盯着冰块外的那个男人。对方仅仅用了一点寒气,就让整个形势逆反。而困住自己的,竟然是自己招来的水汽。
他会怎么对付自己?是要把自己活活冻死?还是等寒气耗光自己的体力,再打开冰块折磨自己?
杜若想求援,可是这会儿动都没法动。或许自己死掉以后会被血晨和雷旭他们嘲笑吧。一向看不起男人的她,竟然被一个自己以为吃定了的男人一招制服。
见血晨利用雷旭残存着灵力的血肉施展“血雾之遁”逃命,雒灵就追了下去。其实对追击血晨她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只是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和那个自称有莘羖的男人见面。师父说过,世上有一个叫有莘羖的人,是天下第一负心男子。
雒灵不想在有莘不破面前表露出对有莘羖的厌恶,因为有莘不破很崇拜这个男人,每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都两眼放光。雒灵也不想因为有莘不破的原因而讨好有莘羖,所以她避开了。
“都已经追出数里了,由他去吧。”雒灵转身向车阵掠去。
血晨化作一道血影狂逃,在雒灵转向的时候也缓了缓,似乎发现了什么,但这迟疑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又加快了速度。
羿令符以祝融之羽引来南方之精,烧化了巨冰。被冻得全身发颤的杜若掉了出来,跌坐在地上,抬起头,不解地望着羿令符:“为什么要放了我?”
羿令符在马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一勒缰绳,绝尘而去。
“羿令符你给我回来!给我说清楚!”
“羿令符!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杜若声嘶力竭地叫着,突然发现自己遇上的,是一个完全无法捉摸的男人——就像这个男人的箭一样。
“不错不错。”
杜若猛地抬头,一个威猛的男人正站在身边不远处。竟是巫女峰下那个神秘男子!但杜若却不认识他。
“你,你是谁?”
那男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赞道:“羿之斯有个好儿子啊!”
乌悬举起乌金剑正要击下,给垂死的江离最后一击。突然脸部一痒,晃开头一看,惊得瞠目结舌,不知什么时候,日晕中竟然长出若干枝叶来,刚刚碰到自己脸部的就是一片刚刚长出来的小叶芽。
“不可能!不可能!在太阳上生根发芽,开什么玩笑?”火能燃木,但是那些枝叶的确是在自己召唤来的幻日中蚕食着太阳之精。
“这,这是什么法术?没天理!没天理啊!”面对这种超乎自己想象力的事情,乌悬的神经几乎在一瞬间崩溃。
“躲在日晕里不闷么?”
乌悬向下望去,原本裂开的地面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清泉,不知何时已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池,深不过膝,清澈见底。拉七香车的木马欢快地嘶叫着,践踏着不断漫开的泉水,沐浴着过分灿烂的阳光,它身上的花开得更香更密了。
幻日长出来的枝叶向下生长,插进水中,植根泥土以后,枝干迅速变大,长成一株下抵汤谷、上接幻日的大树。
“扶桑……这莫非是扶桑?”乌悬吼叫道。
“不错。”江离坐在水中,扬起水滴滋润自己的肌肤,同时不忘向肩头上终日熟睡的小九尾灵狐洒上几点,轻抚几下它的毛发。这是一头奇怪的宠物,方才几乎被烤成一张焦狐皮,可它居然还能睡得着。
幻日的太阳之精被扶桑吸食得差不多了,乌悬驾着乌金剑降了下来,双足没入水中,踏到地面,手一反,紧紧握住自己的乌金宝剑,心中却一点胜算都没有。此时此地,有水有木,枉费了自己偌大真元才幻化出来的“幻日之境”已被这小子破了!可江离还在不断地催生扶桑。
“他一定是为了积储对付我的力量!”乌悬想着,赶忙横剑挡胸,做好了和对手同归于尽的打算。
江离站了起来,吓得乌悬连退两步,但这美少年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你为了对付我一个人,把这片土地糟蹋成这样,唉,作孽!”
江离说着,袒露了自己的右肩,露出琉璃一般光滑的肌肤。天下间便是女子也没几个有这样漂亮的肩膀。乌悬虽是一个正儿八经、不懂风情的大男人,可也看得呆了。
这个年轻人就像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又像一个刚刚摘下的青苹果。如果把乌悬这个大煞风景的家伙剔除出去,这副图画简直可以令成千上万男人和女人为欲望而犯罪。
“要动手了吗?来吧!”乌悬色厉内荏地呼喝道。
江离却不理会他,伸出赤裸的右臂,按住扶桑,一滴水珠从他修长的手指末端流下来,如一颗珍珠滚下,滑过他的手背、手腕、手臂,落在浅浅的池水中,化作一个涟漪。
天色变了。是扶桑树招来了风,还是风摇动了扶桑树?是扶桑树招来了云,还是云笼罩住了扶桑树?乌悬挪开剑,“对方要动手了,一定!”他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强敌!不能再留手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啪啪啪地掉下十几块死皮来。
“哗哗哗……”暴雨骤至,雨水冲在乌悬的脸上,死皮落尽,一张年轻阴郁的脸出现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土地上。这就是那个长相古朴的老者吗?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这样年轻?
江离没兴趣知道。他背对着乌悬,仿佛根本不怕对方偷袭。乌悬握紧了乌金剑,却犹豫着不敢进攻。他已经失败了一次了,这是他最后的力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江离收回了手,轻抚长发;乌悬五指出汗,握紧剑柄;江离扯下了镇发;乌悬赶紧横剑挡胸;江离手一甩,飞扬的长发暴射出千万道光芒,在风中化作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种子,怒雷一震,千千万万的种子随风飘扬,随雨入土;乌悬呆住了,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根本没兴趣对付自己,他做这么多动作,为的仅仅是给这片被自己烤焦了的大地重新植入生机。
“你走吧。”江离说。他的头发已经落下,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已经变成灰白色,暗淡无光地垂在这个年轻人半裸的肩背上。
雨渐渐小了,但乌悬却觉得冷,冷得发抖。还没过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彻底地输了。
桑谷隽在地下千丈处取了黄泉之泥敷脸,把头包得只剩下两只眼睛,这才回来找有莘不破晦气。“这小子骨头又硬又臭,应该还没给那几个家伙整死吧。”先到崖边,在地底用透土之眼一望,嘿!他居然还在!那三个跟屁虫却不见了,只多了一个须发满面的男子。有莘不破拉着那人的手欢天喜地地不知在说什么。咦,那人是……
桑谷隽定眼一看,不禁又惊又喜。喜的是那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有莘羖,自己最崇敬的有莘伯伯。惊的是有莘不破竟然好像也和有莘伯伯很熟,看两个人的神态,亲密得有如一对父子。
“有莘伯伯怎么……慢!他们都姓有莘啊!难道是亲人?不管他,先把有莘不破打一顿再和有莘伯伯相见。若先和有莘伯伯见过礼,他一出手调停,我这仇可报不了了!”
在桑谷隽的阴笑中,有莘不破足下周围的土壤开始发生变异。
有莘不破手舞足蹈地向有莘羖诉说着自己从小以来的生活和这段时间的经历:“江离啊!嘿,这小子竟然……”他不但未留心脚下慢慢成形的陷阱,更未注意到有莘羖嘴角似有意、似无意的一笑。那一笑就像一个老奸巨猾的大人看见一个小孩蹑手蹑脚地掩上前来,要把另一个小孩绊个跟头。这个大人会不会给那个就要吃亏的小孩一个暗示?
有莘羖笑了笑,想给有莘不破做一个鬼脸。就在他脸上肌肉想扭动的时候,才突然发觉自己因为严肃了太多年,脸上的肌肉变得有些僵。原来想作鬼一回,也需要年轻的心境。
有莘不破见有莘羖突然怔怔出神,问道:“舅公,怎么了?”突然脚下一沉,整个人陷了下去。
“你走吧。”江离说。
乌悬呆了呆,突然扑通一声在过膝的汤谷中跪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被这个少年打败了,而是被这个少年征服了。
“你,您是太一宗嫡传,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江离还是没有回头。
乌悬喜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帮那个商人?那个有莘不破!你应该和我们站在同一战线才对啊!”
听到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江离不禁一怔,回过头来。
“您是大夏王族啊!怎么能帮着叛逆的商人来打我们!”
江离又是微微一怔,道:“你胡说什么?”
乌悬跪在水中,阴郁的脸开始绽放着满怀期盼的兴奋,双手张开,仿佛要欢迎一个王子的归来一般,“您是大夏王族啊!太一宗的嫡传,每一代都是大夏王族的血脉,大夏立国以降,几百年来从没有例外过。您是我们镇都四门这一代传人的首领啊。我、还有杜若,这一代镇都四门的所有传人,都是您的下属。”
江离呆呆地听着,默默无语。
“回来吧。”乌悬欢喜地呼喊着,“血晨那家伙根本就不配做我们的首领,自从上一代太一正师出走夏都,镇都四门已经四分五裂。山鬼入魔,河伯远走,现在只有像您,您这样的神通和器量才能让我们重新统一起来,振作起来!您……”
“你走吧。”江离打断了他。“我不知什么镇都四门传人,我也不是什么大夏王族。我只是一个修天道的人……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可、可是……”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走。”见江离的脸色沉了下来,乌悬不敢再说,叹了一口气,流连着御剑东飞。
“大夏王族么?”江离挥一挥手,想要帮助刚刚破土发芽的林木花草生长,才发现自己的灵力几乎已经用尽了。
他没有发现,扶桑树上,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还没回来?”羿令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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